次日。
    天還蒙蒙亮時，賴冠林往行李箱塞進最後一件衛衣。
    張漢站在路邊往8號房張望，最終隻是掏出手機對著爬滿牽牛花的窗台拍了張照。
    “走了。”
    舒淇拖著銀灰色行李箱走上前，墨鏡遮住了她近半張臉。
    8號房大門突然打開，周野頂著頭亂發探出腦袋。
    “舒琦姐要喝豆漿嗎？江傾剛磨的……”
    “不用了，謝謝野子！我還有事要著急離開。”
    話音未落，舒琦便笑著打斷她。
    這時，經紀人已經快步上前接過她的行李。
    張漢賴冠林兩人也對周野擺了擺手，然後轉身離開。
    剛剛用早餐時，已經道別過。
    走了幾步，賴冠林再回頭時已經看不見周野的身影，頓時有些悵然若失的低下頭。
    “別想了小賴，你跟她遇見的不是時候，就像我一樣。”
    “跟江傾這種人相比，我們來到這世上就是湊數的。”
    “不用沮喪。”
    張漢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加快步伐走開。
    賴冠林再次回頭看了眼，然後麵無表情的轉身跟上張漢。
    三輛黑色商務車碾過青石板路的聲響，驚飛了桃樹上打盹的麻雀。
    等到日頭攀上曬穀場時，節目組的露天餐桌已經擺滿了香噴噴的菜肴。
    當導演池原舉著喇叭宣布這是最後的午餐時，郭麒麟正夾著塊臘肉要往辣目碗裏放，聞言筷子一抖，油星子濺到了汪蘇龍新換的衛衣上。
    “導演您這時間卡得……”
    李雪琴慢悠悠轉著茶杯，笑得有些幸災樂禍。
    “跟汪台長的新衣服有仇是吧？”
    眾人哄笑間，周野發現孟子藝正用筷子在米飯上戳出小坑。
    順著她發怔的視線望過去，江傾在桃樹下接電話的背影高大挺拔，白襯衫被風吹得貼在後腰，顯出幾分難得的少年氣。
    “他今天回京城嗎？”
    孟子藝突然開口，驚得周野差點打翻了湯碗。
    “可能吧”
    周野低頭攪動碗裏的菌菇湯，湯汁裏的倒影晃得人心慌。
    她一直不喜歡離別，這次更是。
    沒一會，打完電話的江傾走回來落了座。
    孟子藝在想，要不要問他去哪裏，看能不能順道載他一程，還能多些相處的時間。
    可瞥了眼一旁的周野，她還是沒有問出口。
    都堅持這麽久了，也不在乎這一會。
    宋旦旦舉著米酒過來江傾跟前時，汪蘇龍正把最後一塊糍粑掰成兩半。
    老人家的眼眶還帶著昨夜看“牡丹亭”時的紅，說話時多了些許分離的不舍。
    “小江啊，以後隻要來京城，別忘了聯係我，我請你吃飯。”
    “或者找我打麻將”
    “您可饒了他吧！”
    郭麒麟突然從後麵竄出來，表情痛苦。
    “上回打八圈，咱們江博士愣是把概率論都用上了。”
    “哈哈哈……”
    餐桌上頓時爆發出一陣歡笑聲。
    笑聲中周野悄悄抬眼，正撞見江傾含笑的目光。
    她慌忙低頭，湯碗裏浮著的藕片突然被銀勺攪碎。
    江傾莞爾一笑，這姑娘還是這麽一驚一乍。
    午餐結束後，郭麒麟李雪芹等人相繼上前與江傾告別，並再三強調以後他可別裝作不認識自己。
    笑鬧聲中，現場的人越來越少。
    當兩輛房車到來時，驚起了滿地的麻雀。
    孟子藝的助理打著傘等在房車旁，周野的經紀人已經第三次看表。
    兩個姑娘站在門檻內外，影子被正午的太陽壓成薄薄一片。
    “要去橫店對吧？”
    周野擺弄著帆布包上的流蘇，聲音中透著複雜的情緒。
    “聽說沉香如屑的妝造特別仙”
    “你錄中餐廳小心別燙著手。”
    孟子藝突然伸手撚掉她發間的浮塵，想起上次的廚房危機。
    “上次煮個泡麵都能”
    “呀！孟姐別說了！”
    話沒說完就被周野跳著腳打斷，兩個姑娘笑鬧著撞作一團。
    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卻也是真的把對方當作好朋友。
    江傾靠著廊柱看她們，指腹無意識摩挲著口袋裏那片幹枯的二月蘭。
    引擎轟鳴聲就是在這時撕裂了離別的愁緒。
    騷包的酒紅色跑車一個甩尾停在門口空地上，楊偉搖下車窗的瞬間，像極了電影裏的反派二代。
    “老江！哥們接你來了！”
    幹瘦的楊偉扒著車門嚷嚷，大黑墨鏡戴著他的臉上顯得格外滑稽。
    “偉哥。”
    江傾站直身子，沒好氣的看他。
    “你嗓門再大點，梯子峪的鬆鼠都要給你嚇絕育了。”
    爆笑聲中，大家想起來，這位就是之前江傾口中的那個“關係”。
    “各位老師好啊，我是咱們桃花塢的製片主任，也是江傾的大學室友，大家可以叫我湯～姆。”
    這時，楊偉下車取下墨鏡，笑著向剩下的一眾嘉賓介紹自己。
    說到名字時，他還特意加重了語氣。
    “楊製片好。”
    眾人紛紛打起了招呼，表現得十分熱情。
    不提江傾，一名這麽年輕的綜藝製片主任，也值得他們拿出最好的態度來對待。
    “江傾。”
    這時，周野突然走到江傾身旁開口，聲音輕得像是怕驚飛蝴蝶。
    “我“
    話未說完，孟子藝的房車突然鳴笛。
    她的經紀人探出車窗催促，驚得周野把後麵的話咽了回去。
    “我先走一步了，再見再見！”
    孟子藝不舍的看了眼江傾，然後慌忙的跟大家揮手道別，一路小跑向房車。
    周野揮完手回過頭，看著江傾正挑眉等待下文，突然伸手拽下他腕間的表帶。
    “借我錄節目用用！”
    她晃著銀色的機械表緩緩往後退，嘴裏慌亂的組織語言。
    “中餐廳要拍廚師特輯……”
    “嗯，記得下次見麵還我。”
    江傾笑著打斷了她的話，指著表示意道。
    “嗯！”
    周野怔怔的看著他，小臉肉眼可見的覆滿了喜色。
    她重重點了下頭。
    “拜拜江傾，下回見！”
    得到確定的回應，周野高興的差點跳起來。
    嘴角止不住的上揚，眼睛都彎成了一條細縫。
    “下回見。”
    江傾衝她微笑頷首，語氣肯定。
    他們肯定會再見麵。
    “嗯！”
    女孩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後轉身走向房車。
    目送周野走開，江傾轉身向汪蘇龍幾人擺了擺手，在道別聲中上了楊偉的車。
    坐下時，楊偉正衝著他擠眉弄眼。
    “可以啊江總，這姑娘比之前學校”
    “空調關了。”
    江傾係上安全帶，臉上帶著幾分嫌棄。
    “你嘴裏那股海鮮市場的味太重了。”
    “嘿……哥們大老遠來接你！”
    “安靜。”
    “好嘞～”
    引擎咆哮著衝上道路時，後視鏡裏最後閃過的是周野站在房車旁揮手的身影。
    她腕間表盤折射的陽光晃了下江傾的眼睛，讓他想起了昨夜月光裏顫抖的睫毛。
    忽然，他在口袋摸到半盒薄荷糖。
    江傾拈起一顆含在嘴裏，發現糖紙背麵有行小字。
    “要最幹淨的溪水才能活過夏天。”
    山風裹挾著桃花掠過車窗，江傾摸出手機點開相冊。
    最新照片裏，除去他自己，周野表情慌亂，孟子藝舉著自拍杆在背景裏笑靨如花。
    指尖懸在照片上許久，江傾方才鎖上屏幕。
    一切都會從時間中得到答案。
    他從來都不怕離別，在他看來，分別亦是重逢的開始。
    此刻盤山公路上，周野正對著車窗哈氣。
    指尖在霧氣上畫出的機械表輪廓漸漸消散，就像那些沒說出口的心事。
    另一邊的房車裏，孟子藝接過助理遞來的冰美式。
    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她塗著裸色指甲油的指尖劃過微博特別關注。
    看著江傾沒有一條動態的微博，她突然想起，這個微博還是周野給他注冊的。
    以後，她想多參與進他的生活。
    “臨安見。”
    轉頭看向窗外不斷倒退的風景，孟子藝微不可察的聲音在車內輕輕飄散。
    這一次，她不會再有顧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