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阿雪

字數:7679   加入書籤

A+A-


    如今這個情況,其實沒差。許珈毓沒指望他真的對自己產生情緒波動。
    想來想去,大概是他覺得,自己上次去他的海庭釣別的男人,之後又幾次三番下他的臉,讓他很沒麵子。
    女人眼尾微彎,她坐他腿上,雙足踏地,無所謂地踩著他那雙整潔的皮鞋,黑色亮麵,她就像一粒塵埃。
    許珈毓抬唇嗤笑:“怎麽,嫌我去攀高枝,丟你的臉了?”
    江泊雪冷冷地看她。
    許珈毓便笑:“你也要麵子,你要麵子就不會找情人不是嗎?哦,也是,你要是不要麵子,當初怎麽會讓我出國,就為了你的好名聲?”
    她目光平靜深邃,眼睫濃翹卷長,眸色很淺。
    那年他送她走,其實她猜得到原因,無非聯姻要給孫家一個交代,他要未婚妻,不要她。
    然而江泊雪眼底,忽然變得晦澀難懂,他欺身上前,壓過她手腕:“許珈毓,你是不是忘了,臨海是姓江的。”
    “忘不了。”許珈毓說,“你多能耐,一句話讓一個沒權沒勢的女人滾出海城,這輩子不敢回來,你做得出來。”
    江泊雪的臉色愈發陰沉。
    許珈毓話鋒一轉,笑了兩聲:“不過我瞧著江氏也不太行了,之前聽說江氏包了清田灣三千多畝地,那另外四千多畝誰搶走了?讓我想想……不會是姓孟吧?”
    這還是那次孟靖南來她房間躲酒,無意間閑聊說出口的。
    許珈毓彎唇,笑望著江泊雪,起先隻想贏個嘴爽。
    可她顯然低估了,他對“孟”這個字有多麽敏感。
    江泊雪捏著她下巴,眼裏淬了冰雪:“許珈毓,你是故意的,故意激怒我,報複我,對不對?”
    許珈毓腰身被他死死箍在掌中。
    他危險得像野獸,手勁很大,掌心滾燙,止不住顫抖。許珈毓覺得大概已經被勒出了紅痕。
    江泊雪靠近她,輕聲道:“你可以試試看。”
    許珈毓耳尖一痛,咬緊嘴唇,聽見他聲音:“試試看,我會不會把他弄死。”
    他推開許珈毓,冷冷瞥向她最後一眼,慢條斯理地整理好了弄亂的衣襟,離開了房間。
    門被掩上。
    黑夜寒涼,許珈毓坐在地毯上,心跳突突像擂鼓。
    她愣怔半晌才摸上床,擁著被子昏昏睡去。
    那天晚上,許珈毓做了場夢。
    夢裏還是她和江泊雪,地點是臨海大學旁,那條巷子裏。
    江泊雪的車停在巷子口。
    車窗被水蒸氣熏得模糊,許珈毓一隻手按在車窗上。
    她朦朧地,看著眼前男人直起身體,輕薄的唇,嘴角緊抿成一條平直的線,下頜冷硬而瘦削,汗液順著滴落。
    “別亂動。”江泊雪一向少言寡語,抓過她手吻了吻,難得多吐兩個字,“除非你想被人看見。”
    “那不是遂你的願?”
    他輕淺地笑,動作殘暴,“我不喜歡自己的女人被別人覬覦。”
    許珈毓疼得扭過頭,犯倔,不肯再說話。她沒了力氣,瀕臨崩潰時渾身發緊,一瞬間,牙齒狠狠咬進他的肩膀,鼻尖充斥著血腥氣。
    江泊雪從她頸邊抬眸,額發被汗打濕了,一張臉俊美無儔,活像惡鬼。
    看著她片刻,他卻慢慢地笑了:“你屬狗的?”
    許珈毓悶哼:“跟你學的。”
    語氣凶死了,惡狠狠的,忍不住瞪著他。
    然而不知為什麽,這一眼瞪過去,沒把他威懾到。江泊雪的喉嚨滾了滾,眼眸暗了:“還挺有勁兒。”
    然而女生凶巴巴的樣子像個小獸,江泊雪大概不願看她這麽凶狠瞪他。
    他抿唇,蓋住她眼睛,啞聲道:“那好,再來。”
    ……
    結果夢醒之後,江泊雪不在身邊。
    唯有窗外飛雪,簌簌落下。
    許珈毓呆坐蠻久,才緩緩從夢魘中回過神,想起入睡之前的事。
    惠記酒樓,她給他敬酒,他不答,她也不說話,死倔。後來盛尋舟替她擋,他大概生了氣,跟她回到酒店。
    可她呢?
    她直接摔裂了茶杯,惹得他更加憤怒,最後撂下狠話,一走了之……
    胸口傳來熟悉的陣痛,許珈毓揉著眉下床,發現這人好像就是被自己氣走的。
    地上還留著茶杯的碎瓷片,殘渣沒幹涸,一地狼藉。沙發上殘存著幾縷血跡。
    她想到江泊雪的手,那時候好像被碎瓷片劃破了。
    許珈毓挨著床邊,慢慢坐了下來。
    黑暗之中,隻有指針在滴答滴答走著,空曠的房間,寂然無聲。
    心裏不舒服,默了片刻,她給陳蟬衣發消息。
    許珈毓:【我做了個夢】
    過了會兒,陳蟬衣回:【半夜四點,臨近清晨,你做了個夢】
    許珈毓有點煩躁,想抽煙,蹲在床邊從自己包裏摸出根煙條,一邊叼在嘴裏,一邊打字回複。
    許珈毓:【是春夢】
    陳蟬衣:【。】
    許珈毓:【你說做這個夢正常嗎?】
    陳蟬衣:【正常,不過不要縱欲過度。】
    陳蟬衣:【傷身體。】
    她縱欲過度個屁啊!許珈毓蒙冤受屈,欲哭無淚!她都分手幾年了還縱欲,欲個什麽啊,她現在煩得很!
    許珈毓抓抓臉,心裏的不爽感越來越重。
    瑪德,那個男人就是有病吧!
    許珈毓問她:【有沒有不傷身體的?】
    說完,她終於在犄角旮旯裏摸到了打火機。
    許珈毓用手攏風,點煙。
    火苗“啪”地亮起。
    隨著這聲音響起的,還有幾條微信提示音。
    許珈毓腦袋伸過去看。
    陳蟬衣:【你好。】
    陳蟬衣:【有的。】
    陳蟬衣:【不要抽煙。】
    “……”
    翌日清晨,重新飄薄雪。
    許珈毓精神不好地做完妝造,一路上心不在焉,旁人跟她說話都雲裏霧裏,結果懵懵然到了拍攝地一看,她愣住了。
    天色昏沉,男人一身黑衣沉肅,眉眼清寂,正坐在廊簷下,喝茶。
    拍攝地有抄手遊廊,細雪落下,覆蓋在簷頂,薄薄一層白。他右手壓著茶碟,低眉斂目,吹去浮沫,輕抿了一口。
    還是那副冷淡的模樣,矜貴,遙不可及。
    然而茶水蒸騰出熱氣,柔和了他的眉眼,竟意外生出一種寧靜的感覺。
    秦陽也在。
    他和江泊雪不同,喝茶和喝水沒區別,蹺著腿,眯眼咂摸了半天,才說:“我這茶好吧?頂級君山銀針,雖然是陳茶了,我覺得味道也不差。”
    江泊雪沒答話。隨後,似乎是笑了一下:“一般。”
    秦陽笑容尷尬:“真不給麵子啊,江少爺。”
    “開春,我的茶園出茶了,給你送兩罐來。”他淡淡地道。
    秦陽本來還想說點什麽,轉臉一瞥,看見許珈毓到了,趕緊把茶水一飲而盡,拍拍褲管站起來:“走了走了,拍戲了,你慢慢喝。”
    他指著許珈毓:“來站這來,待會兒盛尋舟從那邊抄手遊廊出來,你見到他再開始哭……快點的,趕著下雪把這場戲拍了,免得還要劇組再造雪景,不自然了。”
    許珈毓垂眼:“嗯。”
    她從亂糟糟忙作一團的人堆縫隙裏,看見他挽著袖口,露出一截蒼白手腕。
    靠近掌心的地方纏著圈繃帶,很刺目。是她昨晚弄傷的。
    男人視線漠然地掃了過來。
    隔著一層雪幕,宛如寒冰。
    片刻後,他移開視線。
    許珈毓微怔,索性垂下頭。
    算了。
    等到盛尋舟一襲長袍,從遊廊裏轉出來,許珈毓連忙上前,福了一福:“爺……”
    她的戲份很快就過。
    秦陽今天興致格外好,誇她:“不錯啊小許,你還挺有天賦,雖然說是沒正經學過表演吧,但是從進組到現在,你基本上每場戲都過得挺快的,真爭氣,是吧?”
    小林很會看眼色:“那是,珈毓姐演得還真挺好。”
    “嘿嘿我就說。不錯不錯,你先去旁邊吧,來下一場,女主站過去……”
    許珈毓躲進廊下,宋夜立馬把毛巾和外套遞給她:“凍死了吧,這雪下的,過會沾衣服就變成水,擦擦。擦完了把外套穿了。”
    許珈毓垂眼,漫不經心地:“嗯。”
    擦著頭發,她習慣性朝對麵看。隔著一整個庭院,那裏的座位空了。
    江泊雪已經走了。
    許珈毓的衣服果然全濕透,宋夜讓她去室內烘一下。
    路過轉角時,許珈毓聽見一個聲音:“你看導演還誇她呢。”
    “誰捧出來的誰誇唄。”
    “她還演得好?我看是角色選得好吧,你看她渾身那個勁,風塵死了,跟劇裏小娘一個樣。”
    “……”
    許珈毓披著外套走過去:“請問你們是在說我嗎?”
    那群人正好在過道盡頭,許珈毓斜靠著牆,堵住了出口。
    女人骨子是懶的,靠在牆邊,莫名有股子勁兒。
    她這張臉本來就很有威懾力,濃顏,墨眉紅唇,氣場足,眼睛半笑不笑地眯起來時,總給人一種妖精奪魂攝魄的魅力。
    整個一禍害臉。
    裏麵女生嚇了一跳。
    其中一個膽子比較大,還敢嗆聲:“怎麽了,你做得出,我們說不出?”
    “夢琳,別說了。”另一個顯然膽小,隻敢背後口舌,當麵兒了膽子屁大一點。
    許珈毓心裏嗤笑一聲。
    沒種。
    她彎著唇,眼裏似笑非笑的模樣:“你都說我是捧出來的了,那我找個由頭讓你們幹不下去,也挺容易的哦?”
    兩個女生臉上血色褪得幹幹淨淨。
    許珈毓抱胸,揚了揚手機:“我錄音了,你們要是不介意,我也不介意給你們遞律師函,造謠誹謗損害名譽……不知道你們喜歡哪個罪名多點?”
    “神經病!”兩人渾身顫抖,撞開許珈毓,跌跌撞撞逃了。
    許珈毓從牆邊出來,宋夜看著對方狼狽逃跑的身影,挑眉鼓掌:“你牛逼啊,你真錄音了?”
    他跟許珈毓從小一起長大,這死丫頭片子會玩威脅這一套了?
    真該燒香慶祝。
    許珈毓白了他一眼:“傻缺。”
    宋夜:“?”
    許珈毓繞過他,走了出去:“騙小姑娘的話,你也信。”
    “……”
    那天中午,吃完盒飯休息,宋夜給許珈毓弄了輛房車,讓她上去眯覺,他陪著趴在裏麵桌子上睡。
    定的鬧鍾是兩點。
    不過那會天色不好,臨近下午,已經有些昏暗。
    許珈毓一點四十多醒了,不知道為什麽,睡不著了,正打算下去透口氣,手機響起來。
    她看了眼號碼,心裏微沉。
    瞥見宋夜還在睡,許珈毓走下車,輕輕掩上門。
    她接起來:“有什麽事嗎?”
    語氣生冷。
    許珈毓靠著房車,眉眼間滿是冷漠。
    那頭,中年女人聲音尖銳:“珈毓啊,聽說你從國外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