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離開禦膳房，直接往靜怡軒走，日輪的邊緣已經觸到了宮牆的頂端，四周晦暗，他的腳步很快。
    又一次路過禦花園，他見到一群太監在裏麵忙碌，沿著池水邊緣疾走，似乎在找著什麽。
    還有一個宮女拿著魚食，不停更換地點，往池水裏撒，焦急地盯著水麵看。
    奇怪，他們是在找什麽呢？九皇子摸了摸很有飽腹感的肚子，想不明白。
    走過禦花園，夏景又加快了腳步，路過一條小巷，他用餘光瞥到，忍冬的影子頓了頓。
    轉過身，他順著女孩的目光看去，在巷子裏見到了露華。
    走到露華身旁，夏景又見到了被露華擋著的寧雪念。
    主仆倆貼在巷子的拐角，探頭探腦，往遠處看。
    夏景拍了拍露華，露華向後縮了縮，給九皇子留了位置。
    趴在牆壁後，夏景從寧雪念的胳膊下探出腦袋。
    巷子通向的是一條寬敞的道路，道路上，兩個公主正在堵一個皇子。
    “……”
    好熟悉的場麵。
    “你跑不掉了！”五公主寧憶桃右手撐著牆壁，左手摸著下巴，笑聲尖銳。
    “束手就擒吧！”四公主寧佩香左手撐著牆壁，右手捂著額頭，笑聲低沉。
    兩個公主肩靠著肩，組成了一個直角，將燕南雀堵在牆角。
    “快說，明天到我們宮裏來玩！”寧憶桃盯著燕南雀。
    “不然，我們今天就不放你走了！”寧佩香發出警告。
    “這裏很少有人路過！”
    “所以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幫你的！”
    兩個公主一高一低的笑聲在傍晚的天色裏飄蕩。
    她們齊聲道：“除了答應我們的要求，你沒有別的選擇！”
    “什麽要求？”
    “明天放學陪我們玩！”寧憶桃道。
    “一直玩到晚膳之前！”寧佩香補充。
    “我可以嗎？”
    “……？”
    寧憶桃和寧佩香察覺到不對，說話的不是燕皇子，疑惑地向身後看去。
    她們見到了一個可愛程度不輸於燕國皇子的男孩。
    男孩露出純真的笑容，她們卻感到了陰風陣陣。
    仿佛惡鬼披著人皮！仿佛生薑偽裝成肉塊！
    兩個公主打了個哆嗦，驚恐道：
    “是那個打人的弟弟！香香快跑！”
    “還有那個打人的妹妹！桃桃快跑！”
    兩個公主手拉著手，快步跑遠了。
    夏景回頭看看寧雪念：“念兒姐姐，你把她們嚇跑了。”
    “你也嚇到了她們！”寧雪念叉著腰。
    她看向兩個公主逃跑的方向，有些遺憾，她想瞧瞧那兩個姐姐怎麽欺負燕皇子，看看景弟弟口中的‘做個好朋友’到底是什麽意思。
    燕南雀不知道寧雪念心中的想法，更不知道七公主已經跟著她看戲看了一路，不然，她一定會躲在夏景身後，瑟瑟發抖。
    假皇子謝過了兩人，看了看天色，急匆匆要往同德宮走。
    “你的宮女呢？”夏景拉住她。
    “采梅被兩位公主的宮女攔住了，不知道在哪。”燕南雀回答，“姐姐還在等我，我要快點兒回去。”
    “她們就在前麵等著呢，你要自投羅網嗎？”寧雪念一指拐角處，兩雙眼睛正在偷看。
    見到寧雪念指向她們，兩個公主哇一聲，再度向遠處跑去。
    “我們送你回去吧。”夏景說道。
    在遊戲裏，燕國姐妹完全掌控了燕國遺產，是重要的劇情人物。但在現實裏，夏景這隻蝴蝶已經扇動了翅膀，本該在燕國皇宮長大的兩人，到了寧國皇宮來，夏景也不確定她們的未來會怎麽樣。
    但他知道，現在最好護著燕南雀，避免節外生枝。
    “多謝九皇子。”燕南雀向夏景露出笑。
    “也謝過七公主。”她又看向寧雪念。
    寧雪念心虛地扭開頭。
    三個孩子走在夕陽下，忍冬和露華在後麵跟著。
    沒走多久，采梅跑了過來，見到燕南雀沒事，深深鬆了口氣。
    她嘟嘟囔囔，埋怨起四公主和五公主。
    剛從上書房回來，她和燕南雀就遭到了兩個公主的堵截，一直逃到現在，得了夏景的幫助，才成功脫身。
    她對兩個公主很有意見。
    夏景聽著，瞥了眼采梅。
    這宮女是心機深沉還是沒頭沒腦？
    她念叨這些，是想自己和寧雪念幫燕南雀告狀，讓兩個公主別再糾纏，還是隻是不忿地泄憤，也不管身旁的是誰？
    在古代，在這個宗法常常大過國法的年代，幫親不幫理是常有的事。好在聽了采梅念叨的是自己和寧雪念，要是換成別的皇子、別的公主，可就要生出禍端了！
    沒接采梅的話，夏景拉著寧雪念的手，將燕南雀送到同德宮門口，燕羽詩在宮門前焦急等待，鬆了口氣，向兩人道了謝。
    天已經暗了，夏景和寧雪念往回走，反而不再著急。
    “你怎麽跟蹤起燕皇子來了？”夏景問寧雪念。
    他發現寧雪念的巷子，不是寧雪念常走的路，估摸著，女孩是跟蹤寧憶桃和寧佩香過去的。
    寧雪念低下頭，看了看鞋尖繡著的小荷花：“我去靜怡軒找你，你不在，我就往上書房的方向走，到了附近，看門的太監不讓我過去，我等了會兒，問了出來的燕皇子，他說你沒去上課。”
    然後燕皇子被兩個公主擄走，寧雪念悄悄跟蹤。
    夏景拍拍她的腦袋。雖然最近沒去上書房，但九皇子依舊很忙，早上忙著偷懶，下午忙著玻璃工坊那邊，還要去水雲殿練武，去慈寧宮等地瞧瞧。
    仔細一盤算，已經兩天沒見寧雪念了。
    “我去匠作監那邊了，”他解釋了一下。
    “嗯。”寧雪念點點頭，從口袋裏取出一枚荔枝，遞給夏景。
    “居然還有？”夏景舉著荔枝，有些驚訝。
    運送荔枝可不容易，不可能短時間內連送幾趟。
    “是上次的。這是最後一顆啦，阿母放在冰籃子裏的，還壞掉了兩顆。”寧雪念拿過男孩手上的荔枝，剝好，遞到他嘴邊。
    冰籃子並非冰庫，鎖不住荔枝的新鮮，甜味少了，酸味重了，夏景嚼完果肉，吐出果核，扭頭看女孩。
    遠處的宮牆外，夕陽隻剩一道橘紅色的邊，就像女孩剝下的荔枝果皮。果皮攥在了女孩的手心，天於是暗下來了，霞像餘燼，映在女孩的眼眸上，夏景想到退火的琉璃。
    相較於皇子們忙碌的學習生活，公主們更加自由，也更加無趣，沒人對她們抱有期待。在夏景前世的史學研究裏，不少公主連名字都沒有記載。她們是透明的。
    寧憶桃和寧佩香兩姐妹形影不離，在後宮裏四處搗蛋，寧雪念呢，自己不在的時候，她在做什麽？
    打遍後宮各處的樹葉？還是閑得慌跟蹤別的公主？
    “這邊走可以快一點。”寧雪念指著一條小道。
    她對後宮的道路很熟。這座皇宮很大，但也很小。
    與女孩在岔路口分手，夏景站了會兒，回去了靜怡軒。
    ……
    早晨，乾清門旁，茶房。
    荊王看著手上‘上書房大將軍’的詔書，陷入沉思。
    夏景立在一旁。他剛到上書房，就被荊王叫了過來，索要他的上將軍證書，這讓他摸不著頭腦。
    荊王合上‘詔書’，揉了揉額頭，歎了口氣。
    小時候，先帝總說他是最調皮的皇子，他現在覺得，先帝看錯了人，康寧帝才是最調皮的那個。
    起碼他就想不出來這‘上書房大將軍’的頭銜！
    “本王有一件事，想要將軍協助。”他將詔書遞還給夏景，打趣道。
    夏景接過：“叔父但說無妨。”
    “微風暖暖，春日遲遲，正是踏青的好時候，本王欲帶著你們，去城外逛一逛。唯恐齊師不會同意，勞煩將軍遊說一二。”荊王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春遊？”夏景驚訝。
    前世幼兒園的時候，夏景的學校組織過春遊，沒想到，上書房居然也有這個活動。
    這樣的好事，九皇子當然要支持。而且，春遊中，也是和荊王接觸的機會。
    但是，對這項春遊計劃，夏景有著別的想法。
    他想到昨日傍晚時，寧雪念的眼眸，想到薛家花燈湖邊，女孩歡笑的臉。
    荊王見他沒有反應，從櫃子裏取出一個扁木匣，推到夏景麵前：“這是請將軍辦事的酬勞。”
    夏景看這木匣，越看越眼熟，打開一瞧，嘴角一抽。
    這不是他的陰陽魚拚圖嗎！
    要是魔方，九皇子就收下了。魔方唯一，但拚圖多得是。
    他將扁木匣推回：“酬勞就不用了，隻是侄兒有個提議。”
    “什麽提議？”荊王疑惑。
    “既然是踏青，索性將所有願意去皇子公主，都帶去如何？”夏景看著荊王。
    “你想讓七公主也去？”荊王瞬間明白了男孩心中的小九九。
    “瞞不過叔父。”夏景笑道。
    荊王遲疑。他提出踏青，是叔父對侄兒們的一種關懷，要是能將侄女們也囊括進去，自然再好不過。
    “本王是沒有意見，但皇上多半不會答應。”他搖搖頭。
    康寧帝隻在有利可圖的地方靈活，其他地方分外死板。
    連荊王帶著皇子們踏青的事，他都不願意批，而是讓荊王去找夏景，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同意讓公主們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