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卷銀針,劍鬥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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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雙江一無所覺,身後幾個護衛臉色倒是有點異樣。
    那王甫大步過來,誰知走到街心的時候,臉上就露出了笑容。
    “孟少爺,楚大夫。”
    不用人提醒,他聲音就控製的不算高,但抱拳晃手,臉上很熱情的模樣。
    “昨晚咱們以武會友,費了你幾根銀針,回去我左思右想,欽佩你的本事,也不能讓你平白破費,今天給你尋了一卷新針過來。”
    王甫掏出一卷銀針,遞過來笑著說,“楚大夫你看看合不合用。”
    楚天舒盯著他,眉梢微揚,接過銀針,展開一看。
    這是典型的醫用銀針,一整套四十九根,粗細長短不一。
    楚天舒抽出一根輕輕壓彎,稍一鬆手它就彈直,做工倒是不錯。
    “那就多謝了。”
    王甫看他收下,臉上笑容更真:“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兩人往酒樓側麵走了七八步,跟別人隔開距離。
    王甫聲音壓得更低:“楚大夫,昨晚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吃了個教訓,也是活該,但我這把年紀了,家裏上有老下有小,也不能在孩子麵前丟臉啊。”
    “昨晚我一下就吐了那個事情,還請楚大夫不要外傳。”
    王甫昨天剛敗的時候,吐得頭昏腦脹,心中也很惱火,恨不得揮劍追上去再打一場。
    但他畢竟不年輕了,事後洗漱了一下,悶頭越想越覺得後怕。
    那一巴掌能撐在他胸口上,也能拍在他喉嚨上。
    黑衣強盜的屍體,傷口可就在喉嚨上啊。
    姓馬的還是個法師,又跟孟家關係好,楚天舒明顯跟他們連成一氣。
    要是跟這麽個有手腕的狠人結仇,最後吃大虧的,多半不是對方。
    再說,自己也不是第一回輸了,年輕時候不提,就光前幾年跟姓鍾的閉門比武,外人不知道,自己還不知道輸得有多慘嗎?
    這麽一想開了,王甫就不再琢磨著怎麽報仇,轉而想著怎麽維護麵子。
    昨天在場幾個老的都是人精,年輕些的護院本身就是內行人,也不會因為王甫敗給別人,就輕視了他。
    隻要能讓楚天舒以後談起這事,口氣委婉些,那麵子就依然在。
    楚天舒懂了他的意思,道:“昨晚的切磋,王鏢頭惜敗半招而已,要是青壯時,還指不定誰贏誰輸呢,我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王鏢頭可以放心。”
    王甫鬆了口氣:“多謝多謝,我必然還有後報。”
    楚天舒心思微動:“那王鏢頭有沒有興趣跟我再比一場?”
    王甫一怔:“啊?不必吧!”
    他下意識就已經拒絕了。
    “稍後閉門切磋,不會讓外人知道的。”
    楚天舒笑著說道,“我昨晚得了一把劍,主要想熟悉一下運劍的手感,王鏢頭幫幫忙如何?”
    《祁家老通背》的拳譜裏麵,本來就有“甩袖合劍術,步法妙又顛”的說法。
    可以說,那些揮臂甩袖的動作,直接換算過來,就等於是揮劍的動作。
    但是,楚天舒畢竟沒有拿劍跟人實戰過,一把鐵劍在手裏,分量跟空手是不一樣的。
    跟敵人碰撞之後,兵器本身也會有震顫變動,感受到的反作用力,跟空拳打人,會大有相同。
    不熟悉一下這些東西,遇到勁敵的時候,就更容易出現破綻。
    王甫猶豫了一會兒,道:“那行,等我再去巡一圈,日頭亮些的時候,我再過來。”
    薄曉之時,天光還是一種渾濁的白,眼前的景都淡了些。
    等太陽徹底跳出群山,大地上就是一種多姿多彩的亮堂。
    馬掌櫃感到刺目的陽光,醒了過來,眯著眼打了個哈欠。
    就見楚天舒一個人坐在門前石階上吃東西。
    老頭揉了揉眼:“哪來的吃的?”
    “孟家送來的。”
    楚天舒回頭,“還有好幾包,一起來嚐嚐?”
    馬掌櫃真就起身,捶捶腰腿,坐到石階上去,看著眼前的大街,沒有往日的熱鬧,隻有平坦空蕩。
    楚天舒遞過來一包醬鴨子,說道:“鎮上的變化也太明顯了,那些人隻要在周邊山上隨便眺望,過不了晌午,估計就能發現異常。”
    “你說他們會不會今天就打過來?”
    馬掌櫃解開紙包:“有這個可能,但應該不會是白天。”
    就算是一般的土匪,都知道晚上突襲更占便宜,況且修煉邪術的人,也是在夜晚施術最順暢。
    楚天舒皺著眉:“那十有八九就是今晚了。”
    馬掌櫃先撕了一塊鴨皮嚼著,隨口問道:“很有壓力?”
    “單個的敵人,不管是鬼還是人,我自認應付起來都比較有成算。”
    楚天舒坦然道,“群戰這種事情,確實還沒經曆過,拳譜上也很少詳細的去講群戰打法。”
    想熟悉用劍的手感,還可以跟王甫切磋。
    但是決生死的群戰,絕對是模擬不出來的。
    靠問王甫的話也沒用,王甫是鏢局出身,身邊有配合默契的大群鏢局子弟。
    楚天舒跟那些人可沒有這樣的默契,他真正需要的,是一個人衝擊在群戰中的經驗。
    “人都得有第一回嘛。”
    馬掌櫃思索片刻,忽然想到什麽,“對了,有個事情確實要跟你說一下。”
    “你不提我都沒想起來,那還是我一個好兄弟年輕時候的教訓。”
    “像你們這些厲害拳師,孤身殺入人群時,可能會覺得那些人的動作,比你們慢了不止一星半點。”
    “就像是一群木偶,關節上的油都沒上好,舉手投足間,到處都是破綻,讓你覺得可以迅速擊倒周圍的人。”
    “但這個時候,絕對不能貪多!”
    馬掌櫃語氣很鄭重,“是絕對,不要貪多!”
    “如果你看到三個人的破綻,那你打倒其中一個之後,就要殺出包圍,繼續向前,如果你看到五個人的破綻,那你最多打倒兩個,也要繼續前衝。”
    “不要在一小塊範圍內久留,否則你的精力被眼前的東西牽扯,戰場別的地方,就會有危險在靠近。”
    “直覺的警兆,也許可以救你一次兩次,但同一範圍內,人的變化姿勢終究會有局限。”
    馬掌櫃回憶著往事,“當年我那老友,初出茅廬,跟一群拐小孩的花子交手,對麵沒有他一合之敵。”
    “但就是犯了這個錯誤,腳後跟中了一支吹針,上麵還塗了蛇毒,驚險得很啊,憑他的身手,竟然差點就死在那群花子手裏。”
    楚天舒仔細聽著,點了點頭。
    他今天早飯吃的也沒有往日快,一邊嚼著,一邊帶點等待的意思。
    日頭越來越亮的時候,王甫終於又轉悠了回來。
    “王鏢頭還真守時。”
    楚天舒拿麻袋擦擦手,熱情地站起身,“來來來,我們這就到院子裏去。”
    王甫跟馬掌櫃打了聲招呼。
    馬掌櫃多看了他們兩眼,倒也沒有覺得很驚訝。
    楚天舒帶王甫到了院子裏麵,就把大堂到院落的布簾放下。
    陽光斜射下來,東邊屋子的陰影,罩住半個院落。
    兩人是南北站位,都站在光影的分界線上。
    楚天舒左手抓劍,右手在劍柄上搭了一下,又放開,說道:“這回請王鏢頭先進招吧。”
    王甫起先料定自己不是對手,但真到了這兒,心裏又難免有點躍躍欲試。
    對方說和手裏的劍不熟,那要是一個僥幸,指不定自己也能占到點便宜,找回場子。
    心念至此,王甫的臉色也認真起來,聚精會神的盯著對手。
    他的劍鞘式樣是綠鯊魚皮鞘,元寶狀的劍格,典型的單手長劍,較為輕靈,走的也是快劍的路數。
    昨天他心裏有居高臨下的意思,今天擺正心態,重心壓低,透出一股比昨天冷峻不少的感覺。
    噌!!
    王甫一劍挺刺,兩米多的距離,驟然拉近。
    他眼看著楚天舒的身影急劇放大,因為自己主動進擊,視野從原本能囊括楚天舒全身,變成隻能囊括上半身。
    就這麽一瞬,他沒看清楚天舒怎麽拔劍,就感到白光一閃,自己手裏的劍,被另一把劍蕩開。
    當!
    兩劍碰撞的力道,讓王甫虎口微震,霎時縮手,同時腳步向左。
    手腳行雲流水的配合,讓他一劍斜刺,突兀擊向楚天舒右肩大臂。
    楚天舒身形右轉,劍身向外一掃,再度蕩開對方劍刃。
    王甫昨天敗得太快,今天總算展現出自己的劍法路數,有點像是遊身八卦劍的意思,果然是最適合跟人配合的劍法。
    他的腳步忽進忽退,忽然側移,整體來說,是在繞著楚天舒轉圈。
    劍尖始終朝向圓心敵人的位置,但因為王甫腳步變化,劍的落點自然就產生大量變數。
    仿佛楚天舒從頭到腳,各個位置都是可以穿刺的目標。
    相比之下,楚天舒的腳步幾乎沒怎麽挪開,就隻是轉動方向,保持麵朝對方的狀態,不斷用手裏的劍,抽開對方劍刃。
    院子裏叮叮當當的聲音不絕於耳。
    幾個呼吸之後,王甫已經繞著他走完一整圈,忍不住後退一步,想換口氣。
    楚天舒盯著他,沒有追擊,等他喘了兩聲後才說:“換我來。”
    王甫心頭一緊,眼看楚天舒一個衝步直刺,他身體就下意識後退,劍往前迎。
    叮!
    雙劍交叉,在半空剛一接觸。
    楚天舒的劍忽然一偏,閃擊,抹在了王甫手腕上。
    那麽自然的樣子,就好像劍身反彈的力量,正好讓楚天舒的劍偏轉出合適的角度。
    又好像在打水漂。
    王甫的劍就是水麵。
    楚天舒的劍則是一枚小石子,在那一次極速折射後,正中目標。
    王甫手腕一疼,差點以為自己手斷了,急忙退了兩步,才發現手還在。
    楚天舒那一劍,隻是用劍脊在他袖子上抹了過去,甚至還控製住了力量,鐵劍那麽快的一抹,都沒有把他手腕抽腫。
    嚓!!
    楚天舒劍已回鞘,眼中神采奕奕,似在回味,笑道:“多謝,我已經熟悉鐵器碰撞的感覺,剩下的,讓我自己琢磨吧。”
    基礎體質強大後,對力道的把握越來越精準,剛才這一場,已經足夠他作為參考。
    第二次失敗,王甫心情有點複雜,慢慢收劍回鞘。
    臨走之前,他手已經挑起門簾,又轉身問了一句:“今晚流寇就會來吧,楚師傅,那人真的把你逼得很驚險?”
    楚天舒道:“我沒有說假話。”
    “唉……行,安逸個幾年,又得刀口舔回血了。”
    王甫稍一沉默,反而挺直了腰杆,掀開門簾一步邁出去。
    “楚師傅,希望明兒白天,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