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帝京之夜 鍥子·失落的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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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舞一劍一犀對陣於武親王十步前。
    他已停止了衝鋒之姿。
    這十步之間、乃至龍舞方圓十步之內無一生還者。
    期間,武神軍精銳步騎連續發動了七次衝鋒;龍舞以玄鐵王劍一劍一迎,七劍之下,盡皆伏之。
    那古樸粗拙的劍身早已被血汁浸成了暗紅,劍上所附的黃金劍元卻是光芒愈盛。
    那本渾厚樸實的光芒,此刻看起來凜凜生威,有如不世的天兵。
    “這還是人麽···”
    “還有什麽能擊倒他麽?”
    “····”
    饒是身經百戰、鐵血半生的老兵們也在此刻畏不能前,重重疊疊、裏裏外外數萬之眾、槍刃如林將那個人圍在垓心。
    又無人敢再發動一次攻勢。
    三千戰犀騎在外圍衝突,一時不能破入————這似乎成了僅有能挽回顏麵的地方。
    龍舞已成孤軍。
    不,孤騎。
    但,這孤騎不似被他們所困,反而有種他一人一騎威迫了整個武神軍的錯覺!
    世人常常言注的萬夫不當之勇,被清晰的直證在他們眼前,即使他們是帝國最精銳的部隊之一的武神軍。
    武親王·鳳神彥避無可避。
    他們兩人之間,早不乏敬獻忠勇者。但,除了最先交手的青龍營主被擊暈之外,無一不成了那柄玄鐵重劍之下的亡魂。
    無敵·····這是在場幾乎每個人心中所萌生的念頭。
    “後生可畏。”武親王不得不由心而發出這有些滄桑感的喟歎。那個年輕人明明看起來不高大、不健壯、不魁梧,甚至於平平無奇。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看似極其平凡的人,卻創造了一人幾乎擊潰武神軍的奇跡。
    “現在,”龍舞豪烈笑著,平舉巨劍指向十步之外眾叛的魁首,“似乎不會再有人來阻擋在下挑戰您了。”
    “不錯。”鳳神彥頷首,神刀斜垂於地,“今夜你將是死在這柄‘驚蟄’之下的第二個新秀名將。”
    “大丈夫若是能戰死沙場,也是良宿。”龍舞道,“與軍中戰神對決更是人間快事。”
    話音落,龍舞拍騎挺劍先躍而出。
    武親王亦不落後,舞刀禦龍迎上。
    刀劍交,雷光慘。
    金鐵交鳴、刀風劍氣橫衝直蕩,銳烈光氣四泄開來,觸物輒爆;丈內,血雨橫飛、爆響不止!
    兩人俱為人間頂級強者,力敵之下凶險異常。
    武親王長刀大開大闔,如雷如霆大有橫掃六合之勢!
    龍舞巨劍大巧不工,以正以罡,更兼具獨斷陰陽之絕。
    刀劍相對,王霸決弈。
    一時間,風雲湧蕩、雨水斷竭。
    縱橫力鬥過三十六合。
    戰神倚青蛟逞空施威,劍士憑戰犀據地立雄。
    片刻消去,二人鬥處已是雷光亂泄、劍氣縱橫,十丈內寸寸狼藉,舍二人之外再空無一物。二人戰到此,竟得一個旗鼓相當。
    力戰稍歇,身位錯分。
    武親王禦蛟稍定,心中已是驚絕。他素知龍舞劍藝卓絕、勇冠三軍,也見了龍舞之前那幾番戰鬥的過程。原以為龍舞不過是遠勝武清、蒼擎嶽之流,最多不過與前代聖戰王伯仲而已。
    當身與之戰,方才知道之前所有都是輕算。
    龍舞武修隻怕不在自己之下。想當年,純論兵法武鬥,帝國之中自忖隻有淩氏家主雲帥一人可壓自己。而如今,這青年·····
    料想,就算雲帥這般年紀時也不過如此吧?
    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後生豈止可畏?
    妖孽。這世間雖從不乏驚才絕豔之輩,但這二十年間誰知竟是生出了如此多的妖孽人物!
    這三十六合之爭,在外人看來是旗鼓相當。可鳳神彥心知其中天平————這個年輕人愈鬥愈勇,其勢起如長虹,一合力勝一合!饒是他是三十餘年戎馬經驗,空長三十餘年武修生涯,又以居高臨下、攻守由心之利、竟是不能從中討得半分便宜。
    此般之下,如何不越鬥越是心驚、越鬥越是膽寒?
    軍中武神、軍中武神····是自己老了麽?
    對比這個年輕人,他似乎真的有些老了。
    炎江後浪推前浪。屬於他們的時代,提早的就要潦草的結束了麽?
    不!!!
    鳳神彥心底怒吶,臉上青紅幻變他手中還有這無往不利的“驚蟄”神刀、他胯下還有這霸淩天下的四翼青蛟、他還有泱泱數萬神武軍兵鋒、他還有皇家絕珍秘藏且威力絕倫的秘典奇學!
    畢身玄意、真氣從四肢百骸中提取,隨心走念盡數交匯於掌中神刀。
    熾烈霸道的滾滾雷光由此自神刀之上幻生,遍布了驚蟄神刀全體與鳳神彥周身之上。腥風過境變作哀嚎,血雨淋落熾為青煙。
    一身、一刀、一丈、三丈!····
    暴烈雷霆吞噬四方,凶蠻雷獄感念而生!
    鳳氏皇族秘典傳自始帝鳳徴,號為天下第一等體術戰法,名為:《鳳天九錄》。武神親王一脈曾因戰功受賜其中一卷《戰神真體》。
    鳳神彥精修雷係戰法。深諳兵術,以此自修煆成雷霆體術。
    龍舞不敢托大,眼前之敵乃平生絕僅的生死對手。
    “戰神體麽?”龍舞低語,又大笑:“武親王一係的無上戰神體術,今天總算是見識到了。”
    “啊····啊····啊····”雷光絢爛之中武親王發出極痛哧嚎,那四翼青蛟也作一聲哀鳴、三丈雷獄驟然一消。
    隻見武親王從中走出,一身衣甲盡變藍白光凝狀,紫電青芒在他周身與那柄神刀上跳躍閃爍。
    藍眼、白發、熾光之軀、閃雷足臂,武親王似已非人,而是一尊降世的雷霆神祗。戰獸四翼青蛟業已鎧化合體,變作四翼青雷鎧附於其身。
    現下的武親王亦是綜四翼青蛟之力大融合,更兼引雷化體,一身素質是為平生之極限。
    龍舞驚異又喜,翻身下了戰犀,橫舉巨劍於身前:“親王以最強之姿來戰,在下也當以最強之劍來迎。既然如此,一決死生吧!”
    “一決?”武親王神刀一振,刀上雷蛇閃舞,貪婪的吞噬著腥風血雨中的晦暗陰冷,武親王輕蔑又落寞地笑著:“除非淩雲來臨,戰神體前、神魔辟易。”
    “我不信天地,亦不敬神鬼。我隻信我手中這把劍,他從未令我失望過。”龍舞不置可否,隻微微一笑,卻未再看武親王而是低頭凝視著手中的大劍,如觀妻子,以為至寶。
    戰神體加身,武親王自忖勝算大增,如今再麵對龍舞疲憊之感卻盡,勇烈一如回到青壯之年。
    可惜,戰神體堪堪大成,這種自損命力而增幅化神的神聖之技,一生也可能用不得幾次。武親王感慨不已,既是驚歎、又是惋惜。
    丈八長刀舉指中天。天頂夜雲如受感應,流轉回旋,雲渦正心閃雷狂暴吞吐。
    四麵風聲俱偃,血雨孤落、萬眾俱噤,雨滴之聲清晰可聞。
    這一技,將聚天頂雷霆為所用。
    高舉的鋒刃上青風嘯舞、電蛇躁動,雲天之上墨雲吞光、雷蟒盤踞。
    引天雷、地風,合三才威能,將出之式,無可觀想。
    這是人力所成?
    是人力所可當?
    萬眾皆駭,紛紛又後退了十餘步。
    唯,龍舞不動。
    是武士之膽令他臨危無懼,是勇者之心使他迎難向前。
    “天威神力?”他低語,又詭異而興奮的微笑。雙手持握巨劍斜指於地,一身戰衣任勁風吹蕩。周身功力,匯聚於雙手、歸融於劍上。
    黃金色的劍元再度大盛於玄鐵王劍上。
    “萬象生滅,震為最殺。”萬字生起,天頂雷霆盛綻到極致;震字聲出,天雷人電地風交集到一處,並歸於“驚蟄”神刀上。
    殺字方落,刀光飛影、萬鈞雷霆並挾橫城狂風滾滾而出!
    一片藍蟒紫電海傾掩殺而來,此中刀意雷形無分彼此!
    唯有殺之一道,至為純粹!
    武親王身形已不見,刀意狂雷爆地而行,所過之處、所觸之物,無不瞬為齏粉,萬眾紛紛趨步而退!
    這神意天威的一技,如何遮攔?
    無物可當。
    既然無當,如何?
    那就以力破之!
    “君可知,勇者之心並不下於這神意天威。”龍舞淡淡道。
    “王道·唯我縱橫。”迎著漫目雷獄、無盡刀意,龍舞長嘯中巨劍斬出,樸實無華。
    縱劈、橫斬,劍元盡放。
    沒有風火雷冰之險絕、也沒有五行八相之玄妙。
    隻是純粹的劍意、還有一往無前的勇誌。
    隻這一劍,風為之止息、天地為之一頓。
    其後,劍意衝入雷海,相交互溶。
    數息。
    漫漫雷光中,金色的的十字破綻而出,竟是將這滾滾雷獄切分為四。
    橫五丈分上下,縱五丈裂地天!
    巨大剛猛的十字劍光從雷獄中出,一直衝掠過十餘丈、其中浩然盛烈的淳正劍意,令閃避不及而觸碰到的兵卒無不人仰馬翻。
    雷獄中爆鳴未休,暴躁之聲形持續響動過又數十息。
    最終烈風崩散,腥風血雨再次降臨,傾盆。
    那一片耀目雷獄,竟作了一簇簇藍白或炫紫的火樹電花消散去了。
    正中處。
    武親王與玄武營統領背對而立。
    鳳神彥仍是持刀衝鋒之姿,龍舞亦依舊是拖拽巨劍相迎之態。
    亂雨中,凜冽刀意劍氣彌漫不散。
    雷蟒電蛇也將他們方圓十丈內灼成焦土。
    其中變化也隻有他們二人清楚。
    “勝敗已分。”良久,龍舞長吐一口疲意,巨劍一挽,擱在右肩之上。身後武親王獸化雷鎧自左肩往右肋斜分為二,龍鱗伴著鮮血簌簌脫落。
    武親王慘愕一聲,左頸上血噴如注,魁偉之軀轟然傾倒。
    “武親王已敗亡,降者——免死。”龍舞頓劍環顧四陣,高聲一喝。
    鳳神彥一死,數萬武神軍卒心中信仰崩塌,紛紛棄兵跪伏在地。
    萬軍之中,龍舞抬頭望天,那輪猩紅之月危懸如墜,他心下沒由來起一陣厭倦,歎息:這一夜,究竟還要有幾場廝殺?還要沾染多少同族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