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有客仙來 第一百四十章:岩上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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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晴淡淡地“嗯”了一聲。
她收回手,回答他:“往常你不愛現身,卻也不願偽裝。小十送的這副皮囊,你也一直嫌它和你太過相似。”
“是貴客要求。”良十七頓了頓,冷哼一聲,“區區人族,是他有幸。”
“你在說這副皮囊,還是……貴客?”
一寸晴目中浮現出笑意。
良十七沒有接話。
一寸晴很耐心地觀察著他:“不返林之行,你傷得很嚴重。”
這不是問句,她篤定,也關切:“你們到底遭遇什麽?為何前去諸將,無一生還?”
“應是毒瘴暴動……林中的佛道士,圓寂之後方才功法大成,嗅得魔氣,一時將我與貴客都拉入異境,所以外界情形,我不知具體。”
“竟是如此。”
一寸晴沉吟。
良十七心裏鬆了一口氣,一寸晴的聲音又響起來:“你的劍,在異境中有所損傷?”
“不,是沾染了些佛氣,我不喜歡。”
良十七說著,又望向山壁上藤蔓之間。
沒有動靜。
——卓無昭真的見到那隻主事的魔了嗎?
——他是不是還在跟他們周旋,找尋動手的機會?
——他……找得到嗎?
此時此刻,哪怕鬧出點兒聲響來,都遠比這樣的靜謐更好。
良十七腦中預演著可能出現的情況,就算是卓無昭突然走出來,宣布要與這些魔合作,他也得表現得泰然。
不過很快,他就注意到一寸晴的視線。
他看山,一寸晴看他。
那視線並不淩厲,沒有審視或懷疑的意味,她像在看一個娃娃,一個新玩具,帶著點兒趣味。
“怎麽了?”良十七問。
他還是不能放心。多說多錯,不說也可能錯,這一趟讓他體會到做臥底並不比直接動手贏下來容易。
說起來,這也是一種交鋒,不過窺破綻的方式隱匿得多。
那要不想被窺,就得讓對方無暇顧及。主動把話題帶起來,謂之“先手”。
良十七隱隱覺得自己找到了方向。
反正都是險棋。
“大姐?”他立刻補了一句。
“我隻是覺得,你對貴客的態度變化很大。”一寸晴沒多說,長夜下亂石中,她的話被另一簇聲音接續過去。
“大姐,你還是太偏心他。”
這聲音又尖又利,又低又沉,像是一隻被掐住脖子的鵝腦袋上扣個悶罐子,嗡嗡地回蕩著。
片刻,離他們最近的一株岩柱上,有影子翩躚落定。
這影子高得駭人,一身寬大的咒符袍子,古字新字交織,龍飛鳳舞,起初還顯得肩寬腰細,越往下越空闊,到雙足隻剩一個點兒,伶仃地飄在風裏。
他腰間還纏著枚墨繩雙魚佩,臉上一張黑白色交織的麵具,再看腦後,又是色調位置完全相反的一張黑白麵具;手中一支長笛,也是黑與白交錯,轉動時,兩種顏色分明地流淌。
“七分八厄,你們也在。”良十七盯著他們。其實他並不清楚二魔的底細,就記得卓無昭提過,十將中的排名七與八的兩隻是雙生連體,天賦驚人,當年燕不服、燕東流傳授來的馭獸之術,他們一聽即明,一明即通,更融入自身功法,使彼此聯係日緊,進展一日千裏。
不過,再具體些就難說。畢竟無常九將記憶之龐雜,外人走馬觀花,不被迷眼已經算是罕見。
“隻有大姐在,你怎麽會老實。”七分八厄大笑起來,聲音尖厲又低沉,一如針,一如鼓,紮入腦海,震懾心髒。
良十七語氣冷下去:“你什麽意思?”
他看向一寸晴,又看回七分八厄,一時間,他知道自己已經被包圍。
“這可不是我的意思。”七分八厄笑著,長笛挽花,向著地下一指,“大姐,問來問去多費事,看住他就好。”
頃刻間,地麵裂縫,岩柱歪倒。
起先聲響並不劇烈,漸漸地,等發現變化之時,周圍震耳欲聾。
紛飛的碎土間拔出一道寬闊脊背,石林隨之拱起,是一把把衝天的鋒芒,山壁上的藤蔓揚成一條巨大尾巴,尖端分岔,慢悠悠地回攏、卷曲,盤纏一圈,將“常九”、一寸晴、七分八厄圍住。
一隻土色的三角頭顱自上而下,貼近過來。七分八厄在它眼中,甚至不比它一隻眼眶更大。
“乖孩子。”
七分八厄敲了敲它的嘴巴,它便垂首,微微張口,倒像是能隨時將“常九”的頭顱一口吞下。
良十七凝神。
長嘴無牙、短角翼耳,身軀細長靈活,但尚且有大半截還埋在地下不曾顯露——良十七無法判斷這是什麽,濃烈的妖氛威逼過來,將夜間白霧都一掃而空。
“你也乖一點兒,同為十將,不要叫我難做。”七分八厄居高臨下,警告他,“等四哥出來,再和你計較。”
良十七心中一凜。
他當然聽懂這話裏話外的危險:“你們要對貴客做什麽?”
“先關心自己吧。”七分八厄麵具間的白色眼眶下,一團黑的眸子裏閃爍著興奮的光,“或者,我讓這孩子撕下你的皮囊,仔細看看你究竟是換了心,還是,換了芯?”
良十七迎上七分八厄的目光,忽地笑出聲。
他傲然,道:“你想,那就試試。”
山洞內。
巨大的陣術將三人籠罩,每個人目中都透出一抹赤色。
伸長的指掌即將穿透胸膛,卓無昭身形微微一偏。
尖利的風擦過身畔,轉眼衝向地命師。
地命師臉色丕變。
變,並不至於生亂。地命師長杖旋舞,蝕風淵也猛地一握拳,借著長杖攔阻之力猝然退回。
快,卓無昭更快一步。
他是離弦之箭,刀鋒就是箭鏃。
他順著蝕風淵的長臂,合身刺去,比先前更迅疾三分。
地命師的長杖、蝕風淵的指掌都臨他背後,他的刀離蝕風淵裸露的肋骨隻差三分。
搠穿那具幹枯的身軀,陣眼即破,餘下一切不足為懼。
隻是刹那,卓無昭握刀的手竟微微一顫。
他瞳孔收縮,下一瞬,一股凶蠻詭譎的氣息襲來,將他四肢百骸、周身的力道,幾乎盡數抽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