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有客仙來 第一百四十七章:星火燃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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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足鳥打算著,也正要衝出。
那股一直濃烈的魔氣微微一震。
密閉的禁室範圍像破開一個缺口,有長風拂入。
久沉寂的冷意在左,在右,在上,在下,瑩瑩地蘇醒,暈開。
死灰複燃。
魔氣凝聚的“沼澤”內,幽火也如塵埃。
一線、一縷、一絲一毫……
它們閃爍,湮滅,複又連結。
眨眼,星火燎原。
它們燃燒自“沼澤”中心,而後擴散至無邊無際。
所經處魔氣蒸發,靈氣淬煉,血與骨都煎熬。
是毀滅,也是重生。
“哢……”
青一麵上的銀環一分為二,落地無聲,斷口似被焚燒變形。
兩個人都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或者說,兩隻剛上岸的水鬼。
不過他們呼吸漸漸穩定,有力,流逝的血氣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
緊繃的氣氛一掃而空,宿懷長放鬆之餘,察覺自己同樣汗濕重衫。
“影子”徹底潛沉。
宿懷長為防萬一,仍盡力維持著陣法。
闃寂中,禁室內傳出一道回神似的歎息。
“青君!”
宿懷長欣喜的話音未落,眼前衣袍颯颯,青一飛撲過來,仔細一看還緊緊閉著雙目。
宿懷長忙抱他個滿懷,就聽另一道沙啞疲倦的聲音響起:“帶他……出去。”
這是一個要求,還是未說全的兩個要求,宿懷長一時難以深究。他腦中嗡鳴,針紮般發脹發痛,隻好胡亂應下,撥過輪椅拚力奔出。
道路昏昏,暗無天日,所幸他撞上趕來尋人的仇風骨。
他也終於不堪重負,昏厥過去。
廟中,卓無昭依舊盤坐原地。
幽燈成烈火,摧枯拉朽,自靈氣回身之後,照樣灼灼肆意。
他試圖順勢,緩緩吐息,徐徐壓製。
骨血沸騰,數不清多少次叫囂,他從痛極、焦躁、忍耐到無謂,火勢一點一點地熄滅下去,冷意如清風。
春風吹又生。
荒蕪殘破的經絡間,靈氣重新匯聚,爭先恐後。
卓無昭運轉周天,日夜輪換,他靜靜地睜開了眼睛。
那一瞬間,他體驗到從未有過的耳聰目明,一派暢快。
不過很快他發現自己根本站不起來,手和腳都像是灌了鉛,脫了力,泛著令人牙酸的痛意。
“就算是一塊隕鐵,經曆千百次不停地彎折錘煉,也會變得脆弱易斷。”角落裏回蕩著三足鳥的聲音,像是早就等著這一出,“你隻是個人,再妄用‘枯血’秘法,逞一時威風,遲早會死得很難看。”
卓無昭沒作出回應。他索性重新閉目,眼觀鼻,鼻觀心。
陰影裏傳來一聲冷哼。
不多時,天井處響起腳步聲。一道著立尊府外門弟子服飾的身影停在禁室外。
“卓公子,我奉師命守候在此,公子若是清醒,行動不便的話,就由我來送你回房吧。”
兩日後。
北風鎮,七條巷。
這是個鬆鬆散散的小鎮,從一開始就沒妄想長遠,偏偏人來人去,八方通達,不知何時就龐大起來。
其中“七條巷”之名,正是由於它是鎮子還未成鎮子時,人們踏出的第七條道。到如今路麵顯得狹窄,泥濘潮濕,卻仍有些老鋪撐持著,平添煙火人氣。
最靠裏的一間房,豎起的旌旗上寫著“老有酒釀”。
店主老有的確老了,頭發胡須都銀白,一雙手還是幹幹淨淨,指甲修剪得整齊。
每日按照慣例,開門,擺凳,擦拭桌櫃罐壇。其實來的人不多,這不多裏,也沒幾個會坐下來。
過去夜裏高照的燈都省下,閑談的人天南海北,早不知在哪兒生根。
老有隻知道,他的根在這兒,在店裏方寸間。
陽光破雲,爛泥上的水漬泛出亮色。
老有嫻熟地送走打酒的老客,低頭抬頭,就見到一道陌生的黑衣人影,腰後別著兵器。
直到走近了,老有才看清這人的樣子,比他想象中更年輕,一雙眼睛深邃漂亮,但也莫名令他不安。
這種不安隻持續了一瞬。
“老丈,我來買點兒零嘴。”那年輕人說話的聲音很禮貌,不高不低,不疾不徐,一聽就不是眼高於頂、仗著入了門派就橫行霸道的頑劣之輩,何況——老有瞥一眼,他隨身物件裏,並沒有酒壺。
老有不禁失笑:“小公子,買零嘴怎麽找到這兒來?別是被人捉弄了。”
那年輕人有些疑惑,目光轉投到對牆。
牆上的字跡老舊到褪色,卻一列一列,名目和價錢都完整清晰。
“酸梅一碟一文”“花卷一碟三文”“鹵肉一碟十文”……
老有跟著看過去,半晌,他搖搖頭,告訴來客:“老了,都做不動了,這單子留著做個紀念而已。”
“實在不好意思。”老有補了一句,“要不,小公子嚐嚐別的,棗酒?桐花酒?白蘭春?還有甜米酒,很好喝的。”
年輕人聽著,收回了視線,忽然問:“怎麽這上麵沒寫‘寶塔酥’?”
老有怔了一怔:“你……你怎麽知道這個?”
“我聽人說起,一個叫陸行舟的人,他以前經常來這裏,無論幾個人,每次必點一份‘寶塔酥’,是不是?”
老有恍恍惚惚地應了一聲:“是。”
那年輕人看著他,又問:“既然有過,為什麽沒寫上呢?”
“那、那太久了。”老有隻覺得心裏話像流水一樣湧出來,“其實這玩意兒就是用麵餅邊角料切一切,炸出來的,也就他常吃,這裏的人都看不上。我想著畢竟老鄉一場,給他單做一口沒什麽,等我這店的牆麵立起來,他早不來了,估計吃多了,膩味了吧。”
那年輕人沉吟著,道:“原來老丈不是本地人。”
“不不不,我是淮澤人,在博州西南邊……”
老有說著說著,語氣含混,眼皮沉下去。
卓無昭扶了他一把,讓他順利地趴在櫃台,呼呼大睡。
隨即他回身,走出七條巷。
巷口有人相候。
在九曲城見過的禮齊家,一襲文士袍,青竹簪,長身玉立,氣定神閑,雖然眉目顏色淡淡,但無論站在何處,都注定不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