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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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渡自殺了。
    裴謙趕到醫院時,裴渡正在緊急搶救。
    割腕,失血過多,嚴重休克。
    醫生向裴謙稟告情況:“小少爺他……下手很重,右手手腕神經和肌腱斷裂。”
    裴謙沒有想到,裴渡竟然會自殺。
    倘若不是他覺察裴渡狀態有哪裏不對,派人前去查看,那麽現在的裴渡就是一具徹底涼透的屍體。
    到此刻,裴謙才意識到,一直以來裴渡身上那麵看似沒事人的堅固牆壁不過是假象,輕而易舉就能坍塌。
    將近七個小時,裴渡才從手術室裏被推出來。
    手術成功,他在第三天醒來。
    睜開眼發現自己還活著的裴渡既沒有悔恨也沒有痛苦,隻是極為淡然地扯開了紗布,敲碎玻璃杯,拿起碎片就去劃傷口。
    “不可以!”
    書舒試圖製止裴渡,可她伸出的手直接穿過了他的手,觸碰不到他。
    守在門口聽見動靜的保鏢們跑進來,一個趕忙去捂裴渡鮮血淋漓的手,一個又匆匆跑出去呼叫醫生。
    之後,裴渡尋到機會就會去自殺,醫生隻能將他的手腳都束縛起來,而保鏢們從起初的守在門口也變成了寸步不離地看著他。
    可沒用,裴渡不吃不喝,不到一個月,他整個人瘦脫了相,臉色蒼白得幾近透明,到了要靠輸營養液的地步。
    他是真的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
    “裴渡,你是個傻子嗎!”
    這麽多天,書舒每天都在“罵”裴渡。
    “我這會兒還沒死呢!”
    她在旁邊急得團團轉。
    “而且,不是你親口說的嗎,我們沒談多久,很容易也很快就忘記了,那你現在又是怎麽回事,在幹什麽?!”
    可裴渡聽不見。
    “混蛋!能不能吃點東西啊!”
    書舒看向被他拆過無數次又被強製重新包紮的右手,忍不住別開泛起水霧的眼,她想到之前在度假別墅看到過的他手上的護腕。
    根本不是為了遮什麽洗掉的紋身,是疤痕,割腕自殺過留下的疤痕。
    “……傻子。”
    他讓她選擇自由,讓她往前走,卻把自己困在原地,把自己過得這麽糟糕。
    書舒心裏不住地罵著他大傻子。
    裴謙來到醫院。
    這次他切實地體會到“失策”二字。
    是他失算,本以為那個女孩子對於裴渡來說僅是抹會隨著時間淡去的執念,他故意放任消息傳到裴渡麵前,希望他斷掉最後的念想,卻不想,會造成如今這種局麵。
    看著病床上自己這個隻能用心如死灰來形容的孫子,不知觸發到記憶深處哪些片段,裴謙無端地沉默,心裏騰升起種夾雜著悲涼的嘲弄。
    他們裴家還真是慣出情種,然而,結局都不得善終。
    裴謙的表情複雜又奇怪。
    書舒還沒讀懂,眼前的畫麵忽然慢慢暗了下來,直至變成漆黑一片,等再次亮起來,場景就變了。
    仍是陌生的地方。
    書舒環視四周,這是間淺色調裝潢風格的房間,雪白的牆壁上貼著看不懂的各種數值表格。
    房間內設施極少,隻有中間放著張矮桌,而矮桌前,坐著個小男孩。
    書舒呆愣住,有瞬間她以為自己看見了小時候的書令晨。
    可仔細看,又辨別出不是。
    他坐得端正,看上去格外的安靜,一頭乖巧的順毛,皮膚白白的,正垂著眼眸,專注地擺弄著手中的魔方,還原完一個,放好,又繼續還原下一個。
    這眼熟的操作,書舒隻覺得畫麵似曾相識。
    裴渡。
    書舒驚訝反應過來,這是…小時候的裴渡?
    接著畫麵又一轉,到了另一間房間。
    有男人痛苦的哀求聲傳來。
    “……為什麽,為什麽就不能放過我們,為什麽!”
    “裴轍,你需要搞清楚一點,現在是你有求於我,五千萬,阿渡跟我回裴家,這是你親口答應的,錢已經在一小時前到賬,你現在沒有任何反悔的可能。”
    裴謙麵前桌上放著寫有“智商檢測”字樣的表格,他居高臨下地掃了眼跪在地上的男人,神情冷漠。
    “裴轍,作為你曾經的父親,我對你足夠仁至義盡了,趁還有一些時間,你還可以同阿渡告個別,去吧,畢竟這會是你們的最後一麵了。”
    伏在地麵的男人一臉落敗頹廢爬起身,他的左腿似是有殘疾,走起路來姿勢一瘸一拐。
    拉開房門,他來到了隔壁,在進門之前,他用袖口擦幹淨眼淚,用力揉了揉臉,努力佯裝出了一副輕鬆的模樣後,才推開門走進去。
    “小渡。”
    他笑得溫和,蹲下身。
    桌前的小裴渡聽見聲音抬起頭,放下魔方,跑過來,抱住男人的脖子,男人也將他抱起來。
    “爸爸,我們可以回去了嗎?”
    “……還不行。”
    聞言,男孩子漂亮的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剛才穿著白衣服的阿姨說,還原完所有的魔方就可以回家了,我全部還原完了。”
    所以為什麽還不行。
    在兒子看不見的地方,男人眼中閃過沉痛,他閉了閉眼,聲音幹澀:“小渡,你…你還需要再去一個地方才行。”
    雖不解,但小裴渡還是聽話地點了點頭。
    這一段路,男人每一步都走得尤為艱難與煎熬,到門口,路邊的豪車內裴謙已經等候許久。
    最終,男人將兒子送上了那輛車。
    小裴渡轉過頭,看向還站在原地的爸爸,問:“爸爸不一起嗎?”
    “……”男人愧疚得根本無法麵對兒子的眼睛,眼神閃躲:“嗯,媽媽生病了,爸爸要照顧媽媽和弟弟,所以小渡需要自己一個人去,小渡乖,等過幾天……過幾天爸爸就來接你回家了,好嗎?”
    “好。”
    隨著“嘭”的一聲,猶如一柄分劃命運利劍的車門關上,將麵色悲痛不已的男人徹底隔絕在外。
    裴家是站在京市世家圈金字塔尖的名門望族。
    主支人丁單薄,當時的裴家掌權人裴謙僅育有一子,外人對這位裴家大少爺裴轍的印象隻有一種——英年早逝。
    但稍微明白點內情的人都知道,裴大少爺裴轍壓根沒有死,不過是年少時情竇初開,對個寒門小戶家的女兒一眼誤終身。
    他們這些作為繼承人的豪門子弟,從生下來那刻就肩負著為將來壯大家族而強強聯姻的責任,在婚姻大事麵前絕不允許胡來。
    故事後續的發展顯而易見。
    家裏勒令分手,裴轍不僅不從,還偷偷和那姑娘生下了個孩子,本以為生米煮成熟飯會得到家裏的寬容,然而裴轍遠遠低估了資本家的冷情與殘酷。
    那姑娘和孩子突然一起下落不明,而裴轍被鎖在家裏,動用家法,拿棍子照著他的腿狠狠地打,棍子打斷就換下一根繼續,腿打折不是終點,隻有聽話照做才能結束煎熬。
    那夜,裴家主宅冰涼的客廳地板上血跡斑斑。
    棍子打斷三根,裴轍痛到大汗淋漓,昏過去再被潑醒無數次,也仍舊不肯服軟。
    他隻有一種回答,想讓他們分開,除非他死,倘若那個女孩兒和孩子出事,他也絕不獨活。
    每個字仿佛都沁著血。
    對上兒子那種恨極了的目光,良久,裴謙竟然鬆口了。
    卻不是因為來自父親的心軟。
    本就是聯姻之下的產物,裴謙對這個兒子並無多少真情實感的父愛,隻是恍惚間,他在裴轍身上看到了自己從前的影子,到底……動容了。
    “你們可以在一起。”在裴轍不可置信的驚喜目光中,裴謙冷酷地道:“前提是,你與海城宋家二小姐成婚,生下繼承人之後你們可以離婚,而裴家也再無大少爺裴轍這個人。”
    裴轍知道,這是裴謙做出的最大讓步。
    於是一個月後,裴宋兩家的世紀婚禮轟動一時。
    裴家選擇宋家算是向下兼容,其實一開始有更為匹配的選項,隻是裴轍未婚生子的名聲在外,但凡有實力的家族都不會想要個有二心有太多不確定因素的女婿。
    婚後,裴轍不願意碰宋家二小姐宋韻秋,讓其做的試管,一年後,宋韻秋生下一子,裴轍馬不停蹄地離婚,離開了裴家,然而兩年後,生下的那個兒子體弱多病,在一次持續高燒不退後夭折。
    這原本與裴轍並無關係,牽扯不到他,他已經完成了裴謙的要求,但大概命運弄人,妻子在這時身患重病,需要天價治療費,根本不是已經不是大少爺的裴轍能夠負擔得起的。
    裴謙找上門來,提出治療費他可以給,條件是,裴轍的兩個兒子其中一個回到裴家,作為裴氏未來的繼承人。
    是的,裴轍之後與妻子又生了個兒子,起初的他堅定地拒絕了裴謙的,可妻子危在旦夕,需要立即手術,他也想像幾年前那樣說一句絕不獨活,可這句話對如今的裴家起不到任何威脅作用了。
    人一旦有了牽絆,就會猶豫不前,堅定不再,最後,裴轍還是扛不住,妥協了。
    大兒子懂事,而小兒子還太小,所以,兩個孩子中,作為哥哥的裴渡是最終被父親放棄的那個。
    到裴家後。
    有裴轍這個失敗例子在前,裴謙沒打算對裴渡進行什麽善意謊言的溫馨式教育,他直截了當地告訴裴渡,他是被用五千萬從他父親那裏換來的,之後,也不會有人來接他回家,以後裴家就是他的家。
    裴謙按照繼承人的標準給裴渡製定了不計其數的學習任務,不允許裴渡有娛樂時間和玩耍的朋友,他還向裴渡介紹宋韻秋。
    “以後,她就是你的母親。”
    彼時的裴渡四歲,一個四歲的孩子,對父母已經有了堅固的概念,怎麽能輕易改口認一個陌生女人做母親,況且,這個女人對他毫無善意。
    丈夫另有所愛讓宋韻秋成為世家圈的笑柄,作為唯一心理寄托的兒子也死了,宋韻秋整日抱著已故兒子的衣服以淚洗麵,精神狀態很差勁。
    醫生診斷宋韻秋有抑鬱症,而她抑鬱症的病症“發作”在了裴渡身上。
    很長一段時間,裴渡半夜都會在窒息當中醒來,他被人用枕頭捂住口鼻,睜開眼,就是宋韻秋一張神情癲狂的臉。
    她不停地對裴渡說:“都怪你!都怪你!去死!去死!”
    裴謙是知情的,他靜靜看了裴渡許久,最後隻輕輕歎氣說:“阿渡,你的母親剛失去了孩子,你理解一下她。”
    直到有次,宋韻秋真的差點把裴渡捂死,裴謙才讓人看住了宋韻秋。
    裴謙樂於見得裴渡受“挫折”,在他的理念中,孩子隻有受到挫折才會成長。
    過年,主宅吃年夜飯,各家堂兄弟姐妹接受長輩們的紅包,其中有個堂弟看中了裴渡手中那個有煙火圖案的紅包,哭著想要。
    裴渡就讓給了他,這讓裴謙很不高興,當即罰裴渡不準吃晚飯,於是整個裴家都知道了裴渡不受寵。
    次年冬天,幾個堂兄弟惡作劇,將裴渡關進了主宅後腹的一個倉庫。
    兩天兩夜,裴渡餓且凍到失去意識,裴謙以為這次裴渡應該懂得些生存之道了,身為裴家的繼承人,不爭不搶就意味著要被人踩在腳底下。
    可裴渡生了場大病,病好後,他變得不會說話了,性格也愈來愈沉默。
    裴謙帶他去看心理醫生。
    醫生說裴渡有自閉傾向,需要一個地方獨自靜養,於是同年,裴渡被送到了一棟別墅裏。
    對於裴渡,裴謙始終覺得自己可以輕易將其掌控拿捏。
    絕食的第三十天,裴渡被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吵醒,仿佛從一場昏沉睡夢中醒來,他眼皮微微動了動後掀開,側頭看去。
    床邊,搖籃裏的寶寶哭得鼻尖通紅,那哭聲聽得裴渡心口無端泛起細細密密的疼來。
    他渾身沒有力氣,遲緩地坐起身,旁邊的保鏢們紛紛緊張地盯著他,生怕他又要做出什麽傷害自己的事情,但裴渡隻是在看搖籃裏的孩子。
    他眼中浮起幾絲困惑,似是在疑惑……這是誰?
    “阿渡,她是你的女兒。”
    裴謙走過來,在裴渡凝滯的眼神中告訴他:“是謝書音出事之前生下來的,她出事後,孩子一直由醫院代為照顧。”
    裴渡眉頭緊鎖,眼中防備與厭惡明顯,對裴謙的話不信任。
    “我沒有騙你,阿渡,你其實可以認真看看她的臉,不覺得熟悉嗎?”
    裴渡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孩子身上,他視線仔細地從她的小下巴,小嘴巴,小鼻子,到飽滿的小額頭。
    越看裴渡的心跳速度越加快。
    像她……真的好像她。
    “當然了阿渡,如果你仍舊存疑的話,我可以安排你和她做親子鑒定。”
    裴謙口吻淡定,是完全不懼裴渡驗證鑒定的篤定。
    裴渡凝視著孩子,她哭得很委屈,時不時癟起嘴,雙手跟著晃動,像是在不安地尋找著什麽,裴渡下意識探出了自己的手,遞到她手邊,幾乎就在下一瞬,他的手指被攥住。
    輕輕的,如同一般柔軟、溫暖的觸感,就這麽抓住了他。
    那一瞬間,裴渡熱淚盈眶。
    他幹燥起皮的嘴唇止不住顫抖,狠狠地閉了下眼,隻覺得心如刀絞,鈍痛不已。
    “阿渡,謝書音已經沒有家人了,你是這個孩子唯一的親人,你確定你還要繼續自暴自棄下去嗎?”
    後來,裴渡開始主動進食,積極配合醫生治療。
    盡管沒有胃口,他也強逼著自己吃東西,否則,他連抱起女兒的力氣都沒有。
    裴謙滿意地看著裴渡的轉變,這還得得益於他做事喜歡留後手的習慣。
    時間追溯回很久之前,一位為裴家工作的家庭醫生為謀求私利,跑來告知他,和小少爺在一起的那個女孩子懷孕了。
    裴謙派了眼線把人盯住了,後麵又得知她懷的是龍鳳胎,起初裴謙對兩個孩子其實沒什麽想法,但如今為了讓裴渡重新振作起來,他不得已將主意打到其中一個孩子身上。
    彼時的裴謙認為,不需要兒子,裴渡將來聯姻遲早自己會生,所以他用偷龍轉鳳的手段偷走了女兒,可以作為裴渡新軟肋的女兒。
    裴渡出院了,他帶著女兒回到竹北區的別墅,也將大福接了回來。
    死寂已久的房子重新湧入了生氣。
    裴渡有個條件,他要獨自帶女兒,不允許裴謙或者其他任何人插手,更不允許他們探視,他的女兒不會有裴謙這個曾祖父,更加不會有宋韻秋這個奶奶。
    女兒對於裴渡來說是重新活下去的動力嗎?答案為不是。
    她不在了,裴渡沒有一天不想死掉,可女兒是他的責任,就算再想死,他也必須振作起來,他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用自己的生命照顧女兒,照顧……他們的女兒。
    室內靜謐,茶香氤氳。
    一份資料甩了過來,裴謙記憶力良好,一眼就認出了資料照片中的人是當年那個醫生。
    “你都知道了?”裴謙並不意外,甚至連心虛也沒有,反而毫無壓力,問裴渡:“所以阿渡,你準備拿我怎麽辦呢?要我的命?或是先折磨我一番再要我的命?”
    他極為坦然:“如果是的話,就動手吧,我不反抗。”
    話音方落,林德厚率先擋在了裴謙身前,滿目警惕地盯著裴渡。
    “先生是您的爺爺!您不可以對他不敬!”
    下一秒,林德厚就被保鏢狼狽押跪在地麵,裴渡連個眼神都未給他,麵無表情。
    “你是該死,可隻要你的命,未免太過便宜。”
    裴謙直覺這話有古怪:“什麽意思?”
    周至又上前,將一疊文件一一攤開在裴謙眼前,待看清資料的瞬間,裴謙原本輕鬆的臉色驟變,聲音陰沉下來:“裴渡,你瘋了!你想毀了整個裴家嗎?!”
    “是又怎樣。”
    裴渡曾經說過一句話,連孩子都護不住的家族,沒有什麽存在的必要,不如趁早都去死,這句話放在現在,同樣適用。
    說來諷刺,這也是學裴謙的,打蛇打七寸,捏人捏軟肋,裴謙對裴家“忠心”了一輩子,裴謙是什麽結果,那麽裴家自然也要跟著是什麽下場。
    裴家盤踞立足這麽多年,再怎麽避免,也避免不了會有不幹淨的不能暴露於人前的東西。
    裴謙深呼吸,他對上裴渡平靜的目光,隻覺得那裏頭蔓延著一股玉石俱焚的瘋意。
    裴渡是認真的。
    當初裴渡車禍後裴謙找催眠師讓裴渡失去所有記憶,不僅僅隻是想要裴渡忘掉和謝書音的感情,其實還想要裴渡忘掉來到裴家的過往。
    因為裴謙心裏也清楚,他虧欠裴渡這個孫子,至今裴渡對裴家也親近不起來。
    “阿渡,這一年來你頻繁往安市跑,你知道了對嗎,謝書音還活著。”裴謙敏銳地眯眼,說:“你找到了她,對嗎?”
    裴渡漆黑的瞳孔裏溢出冷意,卻並沒有半絲恐慌,對於裴謙意味不明的話麵不改色,他已經不是那個十八歲的可以任由裴謙拿捏的裴渡了。
    局勢早就變了。
    “裴渡你要搞清楚,你如今裴家的掌權人,你一旦對裴家下手,你也不能夠置身事外!你也想把自己毀了嗎?!”見裴渡根本不接招,裴謙那萬年事事皆在手掌心的有恃無恐終於出現裂痕:“你想怎麽報複我都可以,我都接受,但是裴家不……”
    沒人聽他繼續說下去了。
    裴渡起身離開。
    走廊外忽地劈下道閃電,將天空撕裂一瞬,天驟然暗下來。
    這是暴雨來臨前的征兆。
    “轟——”
    書舒被雷電的聲音驚醒,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她大口呼吸著,本能地抬手捂住胸口,夢境中那些疼的,酸澀的情緒還停留在這個位置。
    好難受。
    那個夢,是真的嗎,夢裏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嗎。
    沒拉緊的窗簾縫隙外是深藍色的,透明的窗上不斷有水珠打擊襲來。
    下暴雨了。
    書舒側頭看了眼時間,愣住,晚上七點,她竟然睡了整整一天,口有些渴,她掀開被子去倒水喝,結果才拿起杯子,手沒抓住。
    “砰。”
    玻璃碎了一地。
    不知怎麽的,書舒的心跳也跟著漏了拍,她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這時,女兒推開臥室門走進來,紅著眼眶。
    “慕音,怎麽了這是?”
    裴慕音話未開口,眼淚率先落了下來,女孩子泣不成聲:“媽媽,爸爸……爸爸他出事了。”
    裴渡對書舒說,女兒的事他會給她一個交代。
    書舒等到了。
    而同時等到的還有——他的死訊。
    京市當地實時社會新聞:
    「本市於貫虹橋發生一起嚴重車禍,車輛不明原因自燃起火,遇害者一人,救援人員趕到現場時遇害者已無生命體征,已確認遇害者為裴氏集團董事長裴渡。」
    “……”
    「裴氏集團前董事長裴謙即現任董事長裴渡的爺爺被發現死於郊區某富豪療養院內,經現場初步判斷為他殺,嫌疑人已鎖定裴謙身邊的老管家林厚德,目前該嫌疑人已被警方控製。」
    “……”
    「裴氏內部爆出大量違規問題,涉及財務造假、商業賄賂、違規經營等多項違法違規行為,相關部門已組成專案組介入,封鎖檔案室,財務部,短短三天,曾經風光無限的裴氏在短短遭受各種封查,涉事人員數不勝數,偌大企業岌岌可危,風光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