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沒有人清楚她是何時出現在視野裏的，這四周分明一片荒蕪，唯有幾座高山圍繞，她卻像神仙一樣突然出現。
    女人雙手被帶著手銬，是擔心她會傷害到誰嗎？不，她身邊看不見有人跟隨，更何況這種地方不會有任何人自願想來。
    太平塔就在她眼前，女人步步逼近。
    “什麽人，站住！”太平道眾站在門樓上大聲喝斥。
    女人走到衣容亂，踏到絲履破，依然意誌堅定。
    “她是怎麽找來的？”
    有太平道眾發現，女人的手心手背都有不少指甲抓出的血痕，非常詭異且不協調，這種傷口就像是她自己弄出來的。
    “她在自殘，她是來尋死的？”
    原來，那副手銬是在防止她對自己造成致命傷。
    為什麽？
    女人一邊流露出極度悲傷的情緒，一邊走到太平塔的外牆邊上，她看上去很痛苦，卻看不出一絲退縮之意。
    “你們的苦難大家的痛和記憶在方才一路上從沒有過這麽清晰”
    她把手掌貼在牆壁，喃喃自語，掌心不住的痙攣，來自太平道眾的威脅與恐嚇對她而言似乎從不存在。
    “瘋女人，再不走就死在這裏吧！”
    “開門，把她抓進來。”
    “師兄，此人行為舉止怪異，不似常人，莫非有詐？”
    高牆旁邊，有兩扇沉重的木門被打開，陸續有六名太平道眾出門抓人，他們與“瘋女人”咫尺之遙，卻被一股看不見的風擋住了去路。
    “咻、咻、咻！”
    不少人都被這陣風刮傷了皮膚。
    “誰，是誰在搗鬼！”
    “難道是這個女人？”
    “我們一起上！”
    怪風仍未停下，隻要太平道眾向女人靠近一步，身上就會多出來一道傷痕。這時，樹上傳來一陣嘲笑聲。
    “喂喂喂，你們都是瞎子嗎？仔細看看身邊的樹葉，是不是都沾上血了？”青衣男子倚在一根極細的樹梢上，分明搖搖欲墜但就是不掉下來，他拿下嘴裏叼著的樹枝，忽然甩手發勁！
    樹枝恰如一根利箭，插在了太平道眾與慕容嫣之間的路上，隻見滿地的綠葉都被鮮血染紅。
    “我生平從不攜帶兵器，落葉飛花皆可為利刃，拿刀拿劍，一點都不優雅。”男子騰身而起，懸空轉了幾圈穩穩落在地上：“隻要有我在，你們休想靠近她一步。”
    太平道眾紛紛驚詫道。
    “你用葉子當作飛鏢打到我們身上？”
    “蘇青，你是俠盜蘇青！”
    “快撤，快撤”
    蘇青笑道：“已經來不及，不信你們看看門前。”
    門前？
    有一位白衣劍客站在那。
    “大門已被成功占領”他說道：“所有人聽令！護送聖女大人進入太平塔。”
    蘇青回答道：“白兄，這些人怎麽辦，要殺你殺，我對這種小嘍囉沒興趣。”
    “丟下兵器逃跑的可饒一命，否則，格殺勿論。”白衣劍客犀利的目光掠過牆外六名太平道眾，就這一瞬間，他仿佛已經能找到最佳的進攻路線。
    第一個太平道眾丟下兵器。
    第二個太平道眾慌不擇路。
    第三人則帶上其餘人四散逃亡。
    緊接著，由仝允帶領的烏鴉窩一眾遊俠成功與白鳳會合，白鳳先行一步，臨行前吩咐賀拔鈺兒與俞珂緊隨慕容嫣左右。
    慕容嫣的雙手依舊戴著手銬，她有時會不受控製地想要抓毀自己的衣服、傷害自己的身體，然後嘴裏喃喃地訴說：“太痛苦了、太痛苦了你們的痛苦是我的成千上萬倍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所以，才要迫切地找到出路我想要幫助你們！”
    不知道慕容嫣身世的人，肯定會以為她得了什麽瘋病，然而並不是，她沒有瘋，她隻是有著比常人更加敏銳的直覺，她看到了太平塔下發生過的所有事情。
    慕容嫣突然站在原地不動，隻是昂著頭看向塔頂。
    “我曾經也在這個地方被關押過？”
    在她眼裏，戰場的垓心從未如此平靜過，即便身邊一片混戰，賀拔鈺兒和俞珂都在廝殺，但是她完全感受不到似的，竟然呆呆地向塔頂伸出手。
    “嫣兒，你在幹什麽！”俞珂牽著慕容嫣想要往塔裏走，忽然有太平道眾從側麵襲來，她不能閃開，因為一旦閃開慕容嫣就會陷入險境。
    “聖女大人！”賀拔鈺兒扔來一把彎刀，插在襲擊之人的背部，成功化解這次險情，她走來問道：“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不往前走？”
    慕容嫣欣然笑道：“已經不必進去了，你們看。”
    話音未落，白鳳桀驁的身姿出現在塔頂，他向塔下的人招招手，隨後搖動火把，點燃塔頂的木製結構。
    一場大火準備就緒。
    未幾，白鳳帶著塔裏還活著的人出來，其中，梅星河非常感激地抱向慕容嫣，說：“不管你們是怎麽找來的，像這種地方還有好幾個，能不能都去一把火燒了！”
    慕容嫣道：“接下來便交給仝公子他們吧，我和鳳哥哥把你救出來，是為了更重要的事情。”
    太平塔之火還未成燎原之勢，慕容嫣看著那些懵懂的太平道眾，還有適才得救的“人牲”，忽然想說些什麽。她先讓俞珂解開自己的手銬，然後站在眾人麵前。
    “大家聽我說，你們都被司馬荼欺騙了！”慕容嫣撩開手臂上的衣服，毫無保留地展示自己的傷口：“你們看看我，鮮卑巫女？聖女大人？嗬嗬嗬，我的傷口再也不會痊愈了！我的血也沒有任何使人長生的作用，甚至於我自己，也會隨時死於舊疾，換句話說，我比普通人還要脆弱。這樣一副醜陋的身體，它真的是仙人之軀嗎？”
    有太平道眾戰戰兢兢地反駁道：“天師大人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找到你，難道就為了繼續欺騙大家？”
    “是的，司馬荼的長生騙局，需要一個代言人、一個吉祥物，而我就是那個吉祥物，他給你們的藥，都聲稱加入過巫女之血吧？”慕容嫣悲戚地笑道：“那全都不是什麽巫女之血，那是近似於五石散一樣的東西，但是比五石散藥效更強，會讓人產生羽化登仙的幻覺，若是藥效再強些，就會使人失去眼瞳，徹底淪為欲望的奴隸，隻知道暴怒和縱欲。”
    眾人不禁回憶起曾經都見識過的太平道“藥人”，原來所有人最後的結局都會變成這樣？
    慕容嫣以一種近乎自毀的形式，告訴無知之人一個“虛假的真相”，從今以後或許再也不會有人崇拜她，奉她為神女，可隻要一日還在這戰場之上，她便是所有人唯一的指路明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