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亂石崗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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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爺爺一想也是,哥幾個聚在一起也不容易,在忙也不差一頓飯的工夫,也就沒說什麽,便點頭同意了。
    兄弟們聚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嘮不完的磕,觸籌交錯,痛快淋漓地痛飲了起來。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眨眼間日頭就落山了。
    爺爺看了眼天色,對眾人道:“兄弟明天家中有事,不能相陪了。哪天有空,都到許家屯去,咱哥幾個一醉方休。”
    東家也看了一眼天色,對我爺爺道:“二弟,天都要黑了,道路又不好走,你又喝了這些酒,還是明天一早走吧?”
    爺爺搖頭道:“不行。後天出遠門,估計明晚就得進城。老爺子身體不好,我臨行前必須得把他安置好了,實在待不下。”
    其他幾位朋友也勸道:“天馬上就要黑了,還要過亂石崗子,都說那裏不幹淨,還是明天一早再走吧。”
    爺爺哈哈笑道:“兄弟們,附近幾百裏,誰不知道我許老耀?妖鬼我都敢揍,還怕一個亂石崗嗎?殺豬刀子往腰間一別,許老耀今天就獨闖亂石崗子。”
    眾人見他執意要走,也就任由他去了。
    爺爺大步曳開,一路上風塵仆仆,不多時,就到馬蹄山下。
    翻過馬蹄山,就是朱家溝。再抄小路,向北再走二裏地就到家了。不過亂石崗子就在朱家溝的南山坡上,要想回家,這裏是必經之路。
    據說明朝時期,五萬明軍在這裏圍剿過五千後金的騎兵。沒想到後金人天生剽悍,騎射精甚,不但衝出了重圍,還使明軍傷亡慘重。
    這些明軍大多都來自於南方,無法將屍體運回家鄉,隻能在山坡上挖了一個大坑,打算將他們就地埋葬。
    由於戰死的人數較多,又擔心後金人卷土重來,因此墓坑也就沒能挖得太大。隻能就地搬來好多石頭,在山坡上修了一個大墳丘子。
    年代久遠,又經曆過山洪,墳丘子也就被衝垮了,弄得漫山遍野盡是石頭與白骨。都說這裏陰氣很重,如果不是結伴同行,沒有一個人敢獨闖亂石崗子。
    我爺爺本來就桀驁狂野,今天又借著一點兒酒勁兒,也就天老大地老二,自己就是老三了。當即把衣服一閃,由腰間抽出殺豬刀子,偏要獨闖亂石崗子。
    此前朱家溝還有十幾戶人家,十多年前,山裏鬧了一場瘟疫,死了好多人,加之亂石崗子經常鬧鬼,也就全部搬遷了,眼下就是一個荒溝。
    夜色已深,朱家溝萬籟無聲,隻有沉默的黑夜將他包圍著。貓頭鷹相互應答,發出似笑似叫的怪聲,陰森而又恐怖。
    若是換做別人,一定會繞路而行,可我爺爺自從降妖打鬼之後,驕橫日盛,變得異常的狂妄,顛了顛手裏的尖刀子,冷冷地道:“今天我非得抓幾個小鬼兒耍上一耍。”牛哄哄地朝前走。
    沒等他走出幾步,突然陰風一卷,一個大火球子從山坡滾了下來,幽光閃閃,裏麵綠,外麵紅,毛茸茸的,就在他腳前跳躍滾動。
    爺爺鬼都不怕,根本不把這火球子看在眼裏,握緊了尖刀子,大步曳開,朝那火球子追了過去。
    那火球子輕飄飄的,如風中氣球一般,他大步帶風,你快火球子也快,你慢火球子也慢,當相距一尺多遠時,突然貓下腰來,揮刀猛砍,那火球子隨風飄出幾尺遠。
    爺爺見火球子怕風,便緩步輕行,把那火球子逼到一個小土坎子的下麵,無風相助,滾動得顯然慢了許多,刀交左手,緩緩蹲下身來,右手閃電一般伸出,“啪”的一拍,把那鬼火捂在了手下。
    幽光瞬間熄滅,他拿近眼前仔細一看,竟是一大團人的毛發。爺爺笑道:“都說鬼火就是鬼魂,鬧了半天是這鳥玩意啊!”
    手腕一翻,將毛發丟在了地上,踩踏幾腳,搬來一大塊石頭,壓在了上麵。
    陰風散去,月朗星稀,爺爺拍了拍手上的塵土,得意地說道:“遇鬼必須橫,小鬼兒不敢碰。看來這陰間之物不過如此。”
    話音未落,平地刮起了一股旋風,飛沙走石,殘葉亂舞,朝我爺爺席卷過來。
    爺爺剛要揮舞尖刀子,那旋風“嗖”的一聲,已經從他身上卷過。森寒入骨,忍不住地打了一個寒戰。
    這一瞬間,什麽山啊、樹啊、荊條啊……都看不見了。腳下隻有一條小路,既平坦又明亮。路的盡頭,好像有三間茅屋。
    這畫麵如此遙遠又如此之近,像是記憶深處朦朧的故土。心道:“這不是我的家嗎?”
    爺爺雖然神情恍惚,但心裏還很明白,心裏一直在想:“我剛一走進朱家溝,怎麽就到家了呢?莫非是被迷住了?”
    正自琢磨之時,忽聽媽媽喊道:“金山呐!別玩啦!趕緊回家睡覺唻!”
    小時候,經常與小夥伴兒們玩到天黑,每次母親都要喚兒子回家。這聲音熟悉而又親切,他情不自禁地答應了一聲,拔腿就往家中跑。
    可沒跑幾步,感覺好像在荊棘中穿行,枝條狂風暴雨般撲麵而來,刮得他隱隱生痛。他感覺有些不對,便頓住了腳步。
    突然燈光一閃,一個小男孩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好像童年的夥伴兒,手裏還提著一盞白紗燈籠,把手一擺,對我爺爺道:“許金山,還不快走,你媽拎著燒火棍子打你來了。”
    爺爺心中害怕,循著燈光,跟在他後麵就跑。
    山溝裏石頭遍地,奔跑之中,腳下突然一絆,鬧了一個踉蹌,兩手朝前一觸,恰好撞在一株山棗樹上。
    山棗樹上尖刺密集,根根如針,紮在手上說不出的疼痛。爺爺痛叫了一聲,連忙將手收了回來,鮮血汩汩流出。
    隨著鮮血的流出,腦袋也隨之清醒了許多,這才發現,自己正站在沒腰深的荊棘叢中。
    意識漸漸恢複,抬頭朝那孩子看去,見他穿著黑色的上衣,粉紅色的褲子,褲腿上纏著麻繩;頭上歪戴著一頂黑色的小帽子,走起路來輕飄飄的,好像靈前的紙人一般。
    爺爺頓時大驚失色,心裏暗道:“不好,我碰上鬼打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