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五章 看你髒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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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宇航手在發抖,抑製不住地,季廷拉著他跑了很久,找到一處公共廁所,外麵有水池,季廷把他頭按下來,給他洗眼睛。
    眼球上的刺痛感不再強烈,賀宇航使勁眨了兩下,終於能睜開了,然而目之所及依舊是血紅的一片,他以為沒洗幹淨,那血沾他眼珠上了,仔細看才發現隨著水流衝下去的,竟是季廷手臂上流下來的。
    “你受傷了?”沒想到會這麽嚴重,那血都快裹滿整條手臂了,賀宇航著急地一把拉過他,“趕緊先去醫院。”
    “沒事。”季廷脫了上衣摁在傷口上,“一會就止住了,你呢,有哪裏受傷嗎?”
    “……沒。”賀宇航想到自己劃出去的那一刀,他聽到了金柏帆發出的慘叫聲,睜眼的那一刻,似乎也看到了他捂著右半邊臉痛苦倒地的身影,“……他,那人……我剛是不是……”
    “沒有,別多想。”季廷沒等他說完便打斷了他,洗幹淨手背上的血後,又問:“你下手很重嗎?”
    “我不知道……”那種情況下更多是本能反應,具體傷到金柏帆哪兒了他也不確定。
    “怕什麽,別忘了是他犯賤在先。”季廷看上去比賀宇航要鎮定得多,“你也聽到了,他對楠楠都做了什麽,這種人根本就是瘋子,你沒本事讓他知道什麽叫怕,他就永遠不會長記性,你難道還想看楠楠被這樣欺負下去嗎。”
    季廷的意思是金柏帆活該,因為江楠楠不想報警,所以比起他逃脫的猥褻之罪,這一點私刑根本無足輕重。
    賀宇航當然不希望那樣的事情再發生,他被季廷的情緒感染,想到金柏帆還劃傷季廷了,就算他們想扯平,衝這金柏帆就還欠他們一道。
    他一顆心收進肚子裏,緩緩吐出口氣,注意力再次回到季廷手上,“你還是去下醫院吧,找個診所也行,那地方不幹淨,當心別感染了。”
    “你別管了。”季廷給方奇真打電話,確認他沒事後,他拍了拍賀宇航的頭,拍下一手的水泥灰來,“這髒的。”
    賀宇航這才注意到季廷是要比他幹淨很多的,那水泥雨全下他頭上來了,他趕緊低下頭來甩了甩。
    “回去吧。”季廷等他整理完,看著他,“回去洗個澡,好好睡一覺,這事就算結了。”
    季廷走後,賀宇航再度回到之前的巷子裏,人已經走光了,唯留地上幾攤不明顯的血跡,淹沒在布滿雜亂腳印,厚厚的水泥灰下。
    他在那站了很久,剛那一幕反複在他腦海裏上演,他確定自己劃到金柏帆了,而且是眼睛,不然金柏帆不會捂住那個位置發出如此淒厲的慘叫,賀宇航甚至看到了鮮血從他的指縫裏一點點淌出來。
    他瞎了嗎?
    當這一念頭從他意識裏冒出來的時候,手心裏還在流的汗都仿佛靜止了。
    他傷人了,這種程度的傷是不是可以定級了,會是什麽級,達到故意傷害標準了嗎?
    那他是不是會被抓起來,如果金柏帆現在去報警,警察是不是已經在找他了。
    賀宇航感覺到了窒息。
    他開始反複確認當時發生的所有細節,季廷急切的叫聲,他揮出去的手,刀尖下傳來的觸感,以及睜眼那一瞬間滿天的煙塵……越想他越覺得害怕,他沒有下手很輕,受驚之下的慌亂很難說有分寸。
    天色漸暗,賀宇航忘了自己是怎麽坐上的回去的公交,等反應過來,他提前一站下了車。
    站在路邊,他給楊啟帆打電話,實驗中高三開學早,楊啟帆這會正上晚自習,沒有接。
    賀宇航這一刻迫不及待想找人聊聊,季廷固然可以,但季廷會說什麽他已經可以想見,沒事,沒問題,結束了,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在乎,或者說人不是他傷的,所以無法對賀宇航感同身受。
    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空落落的,但又沒有任何進食的欲望,賀宇航從來沒體會過這種既餓又飽的矛盾,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他腦子裏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幹脆在馬路牙子上坐下了。
    這一坐坐到了晚上八點多,期間郝卉月給他打了四五個電話,消息連著發,問他人在哪,怎麽吃了飯碗也不知道收。
    賀宇航說他去季廷家了。
    想也知道他媽聽到這一消息時不快的表情,果不其然電話跟著就進來了,賀宇航腦子很亂,這會什麽都聽不進去,他把電話摁了。
    他知道他媽是關心他,也知道他如果回去之後說了這件事會是什麽後果,以他倆剛正不阿的性格,絕對當天晚上就要扭送他去公安局自首。
    賀宇航還不想自首,或者說不是現在,誰也不能說金柏帆一定有事,萬一他沒事呢,隻是皮外傷呢,如果皮外傷用得著自首,那金柏帆首當其中。
    也許是他媽還在指責他不收拾碗筷的信息給了他還可以正常回家的安慰,之後度過的每一秒,空落的感覺都在蓋過想吐的衝動,賀宇航餓了。
    中午飯他就沒怎麽吃,這會又快到半夜了。
    路邊不少店都休息了,奧運會一過,之前街頭巷尾那股無處不在的熱情也隨之冷卻。
    正對著他身後的一家麵館還開著,裏麵剛好沒什麽人,賀宇航起身走了進去。
    門口牆上貼著菜單,有麵,還有蓋澆飯砂鍋粉之類,種類挺全,價格也不貴。
    “老板,來碗西紅柿雞蛋麵。”他對櫃台後麵坐著的人說。
    “西紅柿沒有了,換成牛肉行嗎。”那人從電腦上抬起頭,看他一眼,“是你啊。”
    賀宇航愣了愣,沒想到會有這麽巧的事,白天剛問人借過錢,晚上就又遇到了,“這店你家開的?”
    “嗯。”那人起身,又問:“行嗎?”
    “啊?”
    “牛肉麵。”
    “啊,行。”
    賀宇航坐下了,選了個朝向櫃台的位置,牛肉估計是現成的,麵煮起來很快,不一會那人便端了上來。
    “一起結了吧。”賀宇航給了他張五十的。
    “有錢了?”那人笑笑,從他手上接走了。
    麵十塊,欠十塊,一共找他三十,賀宇航沒看,隨手塞進了口袋。
    那人回到櫃台後麵,繼續在電腦前坐下了,看著像是在畫圖還是什麽,從賀宇航的角度,能看到他覆在鼠標上不斷敲擊移動的右手。
    那雙手絕對是他見過的人裏為數不多這樣好看的,可惜他已經無心欣賞了,注意力的轉移隻在一瞬,賀宇航吃了口麵,難以下咽的感覺再度讓他想到了下午發生的事。
    “攪這麽半天,是麵不好吃嗎?”應蔚聞看他光動筷子不動嘴。
    賀宇航看向他,“你要關門了嗎?”
    快九點了。
    “沒事,等你吃完。”
    “哦。”賀宇航悶悶地應了聲,低下頭,繼續攪了攪筷子,卻依舊沒往嘴裏送。
    又過了一會,應蔚聞合上電腦,去後廚忙了一陣後重新走回來,他擦著手,拖開椅子,在賀宇航對麵坐下了,“是下午出去遇到什麽事了嗎?”
    “嗯?”湯麵的熱氣熏得賀宇航眼眶酸澀,好一會他才抬起頭。
    “跟人打架了?”
    賀宇航目露詫異。
    應蔚聞笑著指了指,“看你臉髒的,身上也是。”
    “……”
    忘了這茬了,他可是從水泥堆裏滾出來的,賀宇航立刻就想起身。
    “坐著吧,我要是介意,剛就不會讓你進來了。”應蔚聞語氣溫和,注意到他靠牆的那條右腿,“受傷了?”
    賀宇航下意識想說沒有,可剛那一下起身劇痛鑽心,他連忙低頭去看,褲子是黑色的,底下還收腳,看不太出來,但露出的襪子早已是通紅一片,延伸進鞋子裏,幾乎已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難怪腳底一直濕漉漉的,中途賀宇航有感覺到難受,但一直沒分出心思,此刻被人提醒,他才像是徹底恢複了知覺,登時疼得牙都咬緊了,右腿忍不住小幅度地顫抖起來。
    “這都沒發現。”應蔚聞看他反應,竟是才知道,“你挺能忍的,鞋脫了我看看。”
    賀宇航提著條腿跳外邊來脫鞋,好家夥,襪子上的血雖然凝固了,但鞋裏邊囤積的擠擠都能拿碗接了。
    要說他這鞋透氣性夠差的,一路進來竟沒留幾個血腳印什麽的。
    “——嘶。”賀宇航這下知道喊疼了,疼得臉都皺了起來,傷口看著凶殘,好的是血已經止住了。
    “這麽晚附近藥店都關門了,我拿酒精給你衝一下?”應蔚聞說。
    “好。”賀宇航咬了咬牙,“麻煩了。”
    應蔚聞再次去到後廚,出來時手上拿了瓶高純度的酒精和一袋棉簽,他讓賀宇航把腿架到凳子上,“能忍嗎?”
    “沒事,你來吧。”賀宇航做好了心理準備,以為自己疼麻了,沒想到真擦上來的時候,他握著桌角,手指痙攣到差點摳木頭縫裏。
    “你這裏麵進的什麽,石灰?”
    “……差不多吧。”
    “最好還是去醫院做下清創。”應蔚聞停下動作,“去掛個急診吧。”
    賀宇航縮了縮腳趾,沉默著想把腳收回來。
    應蔚聞突然握住他的腳踝,看著他,“沒幹違法亂紀的事吧?”
    “沒。”
    “看你也不像。”他鬆開了,“那是打架打輸了?”
    賀宇航仰頭看了會天花板,接著又看向外麵,感受到腿上的異樣後他轉回視線,繼續盯著應蔚聞手上的動作,這人居然耐心極好地就著傷口在一點點給他往外挑。
    他呼出口氣,吸了吸鼻子,“我今天有點太倒黴了。”
    “倒黴得都不知道從哪兒說起。”
    “那你慢慢說,這麽大條口子,清理完得有一會。”
    真會安慰人,賀宇航想。
    “中午你見到我那會我剛出門,走太急了,從樓梯上摔了下來,這就夠倒黴的了,後來的事你也知道,鑰匙沒帶,錢包也沒帶,想買瓶水還用賒的,幸好遇到了你。”
    賀宇航說到這裏時停頓了下,突然有點不知道怎麽定義在那會遇到這人是不是幸運了,他要是沒遇到,坐不了車,趕不上季廷的活動,是不是就沒這一場了。
    可換個角度,以季廷麵對金柏帆時的衝動,他要是沒趕上,被人劃了眼睛的說不定就是季廷了。
    “我出門是因為朋友被人欺負了,喊我去幫忙。”
    “我其實不喜歡打架,可對麵是個變態,性騷擾女生你知道嗎,所以我不得不去。”
    應蔚聞應了聲示意他在聽。
    賀宇航發現這人無論是說話還是做事都特別沉穩,有種奇異的安撫人心的能力,像這會光是看著他頭頂,感受他手底下刻意放輕的動作,鼓噪了一下午的心第一次有被收回籠的感覺。
    “你幫了我這麽多,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
    “嗯?”應蔚聞似是沒想到他能這麽跳脫,他略微側了下身,找了個光線更好的角度。
    “應蔚聞,蔚藍的蔚,新聞的聞。”
    “哦,我叫賀宇航,宇航員的宇航。”
    棉簽從傷口邊緣劃過引起的不再是刺痛,而是細微的癢,應蔚聞看他。
    “是那兩個字沒錯,但我……”賀宇航想說他的誌向可不是當宇航員,這名字不是他選的,而且也沒什麽道理。
    “但你留了這道疤,可就做不了宇航員了。”應蔚聞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