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殘缺的剖魔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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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竹眠的目光掃過四周,最終落在遠處一座尚且完好的宅院上,門匾歪斜,卻仍能辨認出“溫府”二字。
    溫府的大門早已腐朽,輕輕一推便轟然倒塌,揚起一片灰塵。
    院中雜草瘋長,隱約可見曾經精致的假山和回廊,如今卻隻剩破敗,正堂的屋簷下,還掛著半截褪色的紅綢,在風中輕輕飄蕩,像是某種無言的嘲諷。
    一行人快速來到了院子中央,宿訣的目光死死盯著院中央的那口古井。
    井台青苔斑駁,井繩早已斷裂,垂落在井口,像一條僵死的蛇。
    烏竹眠走到井邊,低頭望去,井水漆黑如墨,水麵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輕聲道:“下麵確實有東西。”
    謝琢光並指一劃,劍氣斬斷殘存的井繩,隨即縱身躍入井中。烏竹眠緊隨其後,宿訣和李小樓傷得比較重,兩人守在井口,警惕地環顧四周。
    井底比想象中寬敞,竟是一處隱秘的地下石室。
    石壁上刻滿古老的符文,中央的石台上,靜靜躺著一把短刀,刀身漆黑,刃口泛著暗紅,刀柄纏繞著早已褪色的紅繩。
    “剖魔刀?”烏竹眠伸手欲取,卻被謝琢光攔住。
    “不對。”他沉聲道:“是殘缺的。”
    烏竹眠仔細看去,果然發現刀尖處有一道明顯的斷痕,像是被人硬生生折去了一截。
    “難怪蛇妖能在此肆虐……”她低語:“封印不全,邪祟滋生。”
    正說著,井口突然傳來宿訣的厲喝:“誰?!”
    烏竹眠和謝琢光迅速返回地麵,隻見宿訣站在院中,手中魔氣翻湧,而他看向的方向則空無一人。
    烏竹眠沒有放鬆警惕:“怎麽了?”
    宿訣緩緩收回手,眉頭緊鎖:“剛才……有人窺視。”
    李小樓緊張地環顧四周,可除了風聲,整個溫府死寂得可怕,宿訣緩緩走到井邊,低頭看著烏竹眠手中的殘刀,眸色晦暗不明:“這把刀……我見過。”
    烏竹眠一怔:“見過?”
    看見剖魔刀的一瞬間,宿訣閉了閉眼,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多年前的某個雨夜,年幼的他蜷縮在母親懷裏,屋外電閃雷鳴。
    母親渾身是血,手中緊握著一把漆黑的短刀,刀尖……斷了一截。
    “阿訣,記住……這把刀很重要……絕不能讓它落入魔族手中……”
    母親將斷刀藏入井中,隨即抱起他,衝入雨夜,身後黑影如潮,緊追不舍……
    宿訣猛地回神,聲音沙啞:“我母親……確實曾在這裏藏刀。”
    烏竹眠與謝琢光對視一眼,心中了然,柳青瓷當年被追殺時,曾在此暫避,並將剖魔刀一分為二,分別藏於不同地點。
    “另一半會在哪?”李小樓問。
    宿訣沉默片刻,忽然道:“蓮花塢。”
    “蓮花塢?”
    “我幼時住過的另一個地方。”宿訣看向遠方:“那裏……或許有線索。”
    一行人往鎮外走,路過一間坍塌大半的房子時,宿訣的腳步停了下來,那裏隻剩下半堵搖搖欲墜的灰牆,和一張被雨水泡爛的木床。
    宿訣站在門口,目光落在牆角,那裏曾經擺著一個小小的炭爐,冬日裏,母親總會蹲在那兒熬藥。
    藥味苦澀,混著潮濕的黴氣,是宿訣記憶裏最鮮明的味道。
    李小樓見他駐足,小聲問道:“大師兄,怎麽了?”
    宿訣沒有回答,隻是抬腳邁入屋內。腐朽的地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仿佛在抗拒生人的踏入。
    他走到窗邊,伸手拂去窗台上的灰塵,露出幾道淺淺的刻痕,那是他幼時用指甲劃下的,一道道歪歪扭扭的線,記錄著他每天的身高。
    最底下那道旁邊,還刻著一個小小的笑臉。
    宿訣的指尖微微一頓。
    三歲那年,宿訣第一次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
    那是個陰雨天,他趴在窗邊,看著鎮上的孩童在巷子裏追逐打鬧。他想出去,可母親不準。
    柳青瓷靠在床頭,臉色蒼白如紙,長發散亂地鋪在枕上,像一捧枯萎的柳枝,她總是病著,咳起來時,指縫裏會滲出血絲。
    那天,她強撐著坐起身,朝宿訣招了招手:“阿訣,過來。”
    宿訣乖乖走過去,爬上床榻,柳青瓷冰涼的手指撫過他的額頭,輕輕撥開他細軟的黑發,露出了藏在發間的小小凸起。
    那是他剛剛冒出的魔角,幼嫩得泛著淡粉色,可是那時候他並不知道那是什麽。
    “疼嗎?”她問。
    宿訣搖搖頭,好奇地摸著自己的角:“娘,為什麽別人沒有?”
    柳青瓷的手顫了一下,隨即將他摟進懷裏,她的懷抱很冷,帶著藥草的苦香,可宿訣卻覺得安心。
    “因為阿訣很特別。”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特別的孩子……總要藏好自己。”
    宿訣蹲下身,從床底拖出一個布滿灰塵的小木匣,匣子早已腐朽,輕輕一碰就散了架,露出裏麵半塊發黴的飴糖。
    他盯著那塊糖,忽然想起某個雪夜。
    那晚他發了高熱,渾身滾燙,魔角疼得像是要裂開,柳青瓷徹夜未眠,用冷毛巾一遍遍敷他的額頭,天快亮時,他的燒終於退了,而母親卻累得伏在床邊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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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訣餓得肚子咕咕叫,可家裏隻剩半碗冷掉的藥粥,他躡手躡腳地爬下床,想生火熱一熱粥,卻不小心打翻了藥罐。
    陶罐碎裂的聲音驚醒了柳青瓷。
    宿訣嚇得屏息,以為會挨罵,可母親隻是歎了口氣,將他抱回床上:“等著。”
    她披衣出門,半個時辰後回來,手裏捧著一碗熱騰騰的甜粥,上麵還撒著桂花。
    那是宿訣吃過最甜的東西,後來他才知道,那晚母親冒著大雪,去鎮上唯一的酒樓求了一碗粥。
    “大師兄?”烏竹眠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宿訣回過神,發現手中的糖早已被捏碎,黏在掌心,像幹涸的血跡。
    “這裏……是你和柳前輩住過的地方?”烏竹眠輕聲問。
    宿訣點點頭,目光掃過空蕩蕩的屋子,某個角落,曾經堆著他用樹枝削的小木劍;某麵牆上,曾有母親用炭筆畫的辟邪符;某扇窗外,曾有株野生的杏花,春天時會飄進幾片花瓣。
    而現在,隻剩廢墟。
    “她總是病著。”宿訣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可我從未見她哭過。”
    即使被魔族追殺,即使咳血不止,柳青瓷也總是平靜的,唯一一次失態,是在他們離開這裏的前夜。
    那晚,宿訣被雷聲驚醒,看見母親跪在院子裏,懷中緊緊抱著那把漆黑的刀,雨水打濕她的長發,她的肩膀顫抖著,像是壓抑著極大的痛苦。
    年幼的宿訣想跑出去扶她,卻聽見她低聲呢喃:“青瓷無能,護不住這天下,可至少……護住我的孩子……”
    第二天清晨,他們匆匆離開了這座小鎮,柳青瓷將斷刀藏入井中,帶著宿訣消失在茫茫雨幕裏。
    “走吧。”宿訣站起身,拍去掌心的糖渣:“去蓮花塢。”
    烏竹眠看著他挺直的背影,忽然想起多年前雲成玉說過的話——“大師兄這個人啊,看著溫和,其實骨子裏最倔,他認定的事,十頭蛟龍都拉不回來。”
    院外,謝琢光抱著雙臂站在一旁,李小樓正踮著腳好奇張望,宿訣大步走向他們,衣擺掃過荒草,驚起了幾隻蟄伏的螢火蟲。
    微弱的螢光中,烏竹眠恍惚看見了一道虛幻的身影,蒼白消瘦的女子站在破屋門口,靜靜目送他們遠去。
    夜風拂過,身影如煙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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