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道善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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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國山水奇峻,一十八府道風土各有不同,在西南臨近原始群山之處,為天南府,此處有一座孟雲山。
    青山疊翠映蒼雲,薄霧濛濛墜寒露。
    這偏遠青山中猶有一座千人大寨,也無甚太多的權宦相擾,依著這青山南灣的數千畝熟地倒也勉強足衣足食。
    此刻正是五更天,夜色還未褪去。
    寨內唯一的一座兩進大院,卻並不與寨民居住,而常用來招待府都督郵、天南觀上道!
    此時正見那院內有紙燭明亮,燭光冷白,籠罩著這間陳設頗為講究的房間。
    青衣少道匍於案頭上酣睡,似是未能抵擋住功課困乏的倦意,唯在案頭上仍見有四張隨意堆疊著的白紙,可訴說著這道人困乏之意的來由。
    若是有入道之士在此,開了法眼,便能清楚地看到有青瀅靈力在那厚重的白紙上不斷流動,知曉那是修行人常需的十目靈紙。
    五更時分,本是萬物複蘇之時,這築於大山中的寨子裏卻連蟲鳴蛙鼓之聲都未有分毫,實在奇怪。
    “咿咿呀……”
    就在這詭異到滲人的靜謐月色之下,突有江南小調婉婉輕吟而起,伴隨著宮秋寒月的倒影在這院中蕩漾,卻又尋不得其出處。
    唯有月下光影朦朧,透過紗窗之隔,見那酣睡道人的身後,凸顯一抹瑰紅妙影,蒼白柔軟的十指順著那秀道青絲撫摸而上,似是貪眷、似是沉淪。
    那曼妙姿態隱隱綽綽,環過那張太師椅,輕攏道人雙肩,攝人心魄的容顏自青衣道影身側緩緩露出,輕輕靠了在道人肩頭,頗有一絲虐戀之感。
    然,若是視線再多駐足片刻,隨著紙燭光影移動,窺得那女子全貌,但凡是任何一個活人,在見到那半是聖顏、半是枯骨的麵龐時,當即就要為那半生半死的厲鬼凶貌嚇個肝膽俱裂……
    “啊啊啊!!!”
    刺破夜色的長嘯之聲當即響徹孟山寨,將那四野喧鬧的蟲鳴蛙鼓聲瞬間掩下。
    篤篤篤!
    “上師,小上師。”寨中宅院外緩而有力的敲門聲響起,卻是兩員孟山獵戶快步趕至大宅前,呼喚起了那天南觀來的上師。
    隻在這道猝擾的瞬間,原本的煙籠冷燭、院中眷孽之象即刻如夢幻泡影般破滅。
    那輕匐在案頭的道人驀然睜開雙眼,入鬢的修眉蹙起,微涼的手指搭在額頭上,道又是惡夢一場。
    諸念歸於識海,這少年道人也不耽擱,青袍袖角一甩,當即將那掛在案角的盤蛇柳鞭卷入袖中,四張靈紙印折變幻,【刺啦】一聲,卻是驀然折作了一頂白紙燈籠,這道人將那冷白紙燭往那燈籠中一擲,提起紙燈推門往外而去。
    未片刻,一青衣道人就輕輕拉開院門,入目便是兩員衣衫上沾滿了晨露與汗漬、通體散發著濃重氣味的壯碩獵戶。
    道人也不嫌棄,提起紙燈與二人並行,快步當先,並示意二人跟上,一麵詢問著寨中布置:
    “山中小鬼而已,倒也無需太過害怕。我讓你們在寨中八角布置的老剪、殺豬刀、十年柳木樁…都悉數埋好了?”
    兩名獵戶聽得那府觀的仙長提問,心中一屏,當即拱手,嗡聲道:“回上師,寨中都按您說的布置了,俺親眼看著的,保證不會有任何差池!”
    那就沒問題了。
    “嗯,平素野墳野廟勿拜,山中野鬼無三元節來香火,難成氣候。也可於溪流水岸旁尋些老柳,三六交織編作幡條,掛在寨子四方,隨風擺動之時,有辟邪之效,能祛野鬼陰靈……”
    “還有,不要叫我上師,那是觀中紫府築基的正道人才能有此殊號。我姓黎,叫我黎道徒便可!”
    青衣道人名喚黎卿,南國鵲尾道桂花府人士,因少年慕艾,妄論作古才人、一語成讖,惹了鬼女定信,子夜傳書,萬般無奈下才尋得天南府的門路,得拜這天南道觀,入道避了劫。且在三月前剛剛練炁功成,此刻正領了天南觀的道徒之職。
    天南府居天都南國的西南部,與群山瘴嶺而居,常有凶物成精、陰靈作祟,天南觀坐落府都,掌不可思議之秘力,位比都府衙,受一府百姓供養,亦當為萬民杜絕這些誌怪之事。
    對於這孟山寨最近發生的野鬼滋擾之案,在觀中素有祛鬼之能名的黎卿自然是被委以重任。
    黎卿袖中捏起那三百載火柳祭煉編織的法鞭,又有延命靈燭在手,尋常野鬼,他觀之,不過雞犬爾!
    俗語有雲:楊柳枝著戶,百鬼不入家。
    柳木屬陰,陰物鞭笞陰靈,正可謂是對症下藥。何況黎卿手中的火柳鞭更是陰木含火煞,一鞭抽下,尋常野鬼當場就要元氣大傷,可是頗為狠厲。
    與兩名在寨外伏居了兩日的獵戶問答奏對後,黎卿未再多耽擱,真炁一提,當即便甩開兩個獵戶,快步朝著那長嘯之處奔襲而去。
    兩員獵戶隻在一個愣神間,便看到那青影閃爍,兩個縱身跳出了數丈,踏著房梁幾下就不見了蹤跡,怎能不驚為天人!
    “這……這……”那絡腮胡獵戶當即瞳孔大震,如同見了鬼一般,呐呐不能言。
    “切,說你老趙是連孟山都沒出過的鄉巴佬還真沒錯,知道那身青衣嗎?這是天南上觀中錄了名籍的正式門人,真炁有成,一步三丈,降牛伏虎,縱是咱們縣尉大人見了都得下馬行禮呢!”
    另一名獵人似是見多識廣,望那道徒縱身而去,與同伴賣弄著見識,好在二人也不敢耽擱差事,腳步不停,朝著寨門方向大步趕去……
    此山寨北岸,背靠一扇天然的數丈斷崖,那是寨中唯一沒有築牆的方向,卻沒人能料到,那厲鬼便是從這裏現身覓食,欲勾寨中童兒出去作血食,諸獵戶與鄉勇彎弓搭箭,卻是望著那薄霧之中手鬆筋軟。
    崖間陰風陣陣,吹拂起陣陣森寒薄霧,卻在那朦朧之中,出現了令諸鄉勇獵人毛骨悚然的一幕,隻見那滲人的白霧之裏,一頭頭麵色慘白、灰死皮肉外翻的陰靈野鬼們踮起腳跟,就那樣飄飄然懸在半空中,將那麻木而駭人的視線一一投在這諸多鄉勇身上。
    幾名鄉勇以粗繩革環扣著搜山烈犬,餘者或搭箭點火、或掣起鐵槍長矛,縱心頭恐懼,卻也是不敢後退。
    “該死啊!我的箭,他射不中啊。”
    “這……這怎會有這麽多鬼祟?不是說隻是山中野鬼偶然闖進山寨中滋擾嗎?”
    可那暮靄之中,一道又一道的蒼白鬼影在其中晃動,陰風刮來的寒氣足以讓任何一個壯年絕望,連平素搜山的烈犬都夾著尾巴匍匐在地上,鐵箭和槍矛亦是道道紮空。
    鬼祟啊,最是能害人!
    眼見那寨中道人還未出現,好不容易鼓起膽氣的鄉勇們都幾要帶上了哭腔:
    “這可如何是好嘛?”
    這可是少時童謠裏要滅村的鬼祟大災啊!
    然,陰風驟起,那暮靄中隱隱幢幢的鬼影隨著那朦霧的移動也是飄然進入了寨子,道道鬼影在那跳動火把的注視下也更是醒目。
    那死鬼們不是缺心就是少肺,常是五體不全,身上的傷口更是猙獰,血肉外翻,死灰色,稍一細看就有腐臭之氣撲麵而來,令人頭暈目眩。
    劈啪啪……
    那陰風一吹,寨前鄉勇立時頭暈目眩,腦袋一片渾沌,哪知渾然間便是一道青芒閃爍,隻聞得似哀鳴數聲,有青衣身影自屋簷一角躍下,柳鞭似是袖裏青龍出鞘,【啪嗒】兩聲便將那霧中厲鬼笞作陰氣散亂。
    “呀!!”
    這道人一現身,兩鞭抽死幾隻死鬼,那霧中群獠瞬間便炸了缸,方才連那齊腰高的獵犬都嚇至驚懼匍匐的鬼霧此刻卻是見到了什麽大恐怖一般,哀啼驚擾,四散而動,縱寨外陰風席卷倒灌,那道道陰靈都似是要逆風奔逃而去。
    然就在這一瞬神的功夫,黎卿卷在腕上的柳鞭又是揮起,真炁提動間也沒有多餘的廢話,那長鞭似是盤蛇七探,橫來縱往,不過數個呼吸就將那群鬼打的四散俱滅。
    這般如天降神人的一幕,著實驚呆了寨中諸鄉勇。
    “這就是咱們都府的上師嗎?揮手就把那老鬼就……就灰……灰飛草滅了?”
    “神仙啊!”
    “俺也覺得上師犇!”
    “……”
    寨中鄉勇哪懂什麽吉言,絞盡了腦汁也才憋出幾句好話來恭維黎卿。
    可黎卿此刻卻是倍感奇怪,雖說他身上背著那位鬼女的契書,尋常小鬼不敢近身……可這般多的死鬼,連五體七竅都皆已具化出了,應該都算得上厲鬼一流了吧?怎麽可能會這般弱,幾鞭子就全打發幹淨了?
    他又不是那些修行多年練氣上品的師兄,真還沒得這般法力!
    莫非,有詐?
    黎卿腦中霎時間轉過無數陰謀,莫非寨中老族長修煉豢鬼邪法?山中鬼靈聚眾複仇?同門暗下黑手……
    “幾位,為了動黎某倒是煞費苦心了。可這般卷起山下凡人設局,違了觀規,可是要全族點天燈的哦!”
    驅鬼之術、弱雞一般的驅鬼之術、還有那呼嘯之間隱含靈力的陰風,絕對是院裏那幾個對頭沒錯了。
    黎卿一手執鞭,一手稍高提起紙燈,朝著那孟山腰崖向下俯視,背著燭光再配著那張清俊間又帶著些許陰鬱的容顏,卻似是妖道臨世。
    而他判斷的倒也不算太錯,肇事之主卻也是正正隱藏在下方,隻聞得一聲震山虎嘯,立時便有惡風掀來,一隻壯若房梁的巨爪悍然撕來,黎卿匆忙退步之間卻是聞得【刺啦】一聲,袖間衣角撕裂,連帶著北寨山石都一同切下。
    一聲震響,當即讓這整座寨中五禽六畜悉數癱瘓,屎尿橫流,難怪那幾隻能搜山驅魈的烈犬會這般懼怕,黎卿不由得暗罵一聲!
    淦,這喵的是群山深處哪一山的山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