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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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止明棠看呆了去,岸邊百姓們更是被這意料之外的發展驚得回不過神,直到龍舟靠岸,方才爆發出陣陣呼聲。
    那親眼目睹孩子從自己手邊掉下去的婦人更是幾乎癱軟在身旁人懷中,半晌才緩過神,急忙穿過人群,向龍舟靠岸的地方行去。
    人潮湧動間,官兵們把心是提了又提,強行彈壓了幾波才穩住了秩序。
    聖上今日可是在昆樓上!出了這一遭意外已經夠他們受的了,要是再鬧出一樁事,以後的前程必定不保!
    龍舟靠岸處距明棠直線距離並不遠,她也就得以仔仔細細觀摩了一番那玄色身影上岸後越發如鬆如竹的好身材。
    直到昆樓上一道藍色身影小跑著到他身旁,躬身說了幾句話,將那人朝昆樓上引去後,明棠才收回視線。
    這一回神,她卻發現了身旁裴夫人有些不對勁。
    雖然隻跟裴夫人短短相處了一會兒,裴夫人那凜然的氣度卻給她留下了深刻印象。明棠還未想過自己能在裴夫人臉上看到疑似愁眉不展的神情,不由關心道:“夫人可是身體不舒服麽?”
    裴夫人回神,搖搖頭:“我並無不適,多謝你關懷了。”
    卻始終麵色不佳,瞧著似也沒了說話的興致。
    畢竟萍水相逢,明棠不好再問,便起身,誠懇道:“雖不知夫人遇上了什麽事,但若心緒不佳,與親人朋友交談過後大約能好上一些。小女就先告退了。”
    裴夫人頷首,眸中多了一絲暖意,也真誠道:“多謝。”
    目送明棠離開,瞧見她徑自走向明家女眷的方向,裴夫人卻是一怔:明家幾個小輩,上次她在棲霞寺聽經會上皆有一麵之緣,唯獨那位最感興趣的明四小姐卻是一直未見,難不成這位便是?
    再看身旁目露不舍的裴澤,裴夫人輕輕揉了揉孫兒柔軟的黑發,沒想到,她與這位四小姐還真有幾分緣分。
    她說的也對,心中擔憂再多,不若回去後仔仔細細與阿鉞談一談。再不濟,總能知曉阿鉞心中有什麽打算。
    短暫的插曲過後,競渡儀式照常舉行,代表奪冠的金色龍舟隊登上昆樓領獎的鼓手整個過程都覺得如墜夢中。
    能從順天府尹大人手裏領一回獎已經是祖墳上冒青煙了,何況今天還親眼見了皇帝陛下。
    還因為要見皇帝陛下,裏裏外外白得了一身新衣裳。
    鼓手甚至疑心自家祖墳這青煙要是能被人看見,怕不是得讓人懷疑是祖墳失了火。
    腦中混混沌沌,鼓手下樓時已經將自己說過什麽都忘了個幹淨,隻恍惚記得陛下指著那個救了小孩兒的好看公子問了句什麽,他似是回答說:“小人沒什麽見識,但是公子長得這麽好看,怎麽可能是壞人?”
    昆樓上自是熱鬧,玉台之上也不遑多讓。
    ——那邊已經有消息傳過來,於河上救了人的是現定國公世子。因一身功夫實在了得,又禦前對答得了陛下歡心,被陛下盛讚為“裴家麒麟兒,不墮先祖家聲”,甚至當場賜了官職,便是早前引得許多軍中世家暗潮湧動的金吾衛同知一職。
    這話初初傳過來時,對官職稍有了解的各家夫人們都有些不敢置信。
    那可是金吾衛同知!且不說金吾衛作為皇家最親近的五衛之一,負責皇城守衛,地位有多緊要。單說官職,那可是從三品!
    多少人從入仕起勤勤懇懇還無甚機會晉升,就是有那機遇邁入從三品高官行列的,多半也已經是年過四旬。
    就是三十上晉了從三品,那也要被稱一句年輕有為的。
    何況……
    “裴世子還沒及冠吧?”
    “似是沒有。嘖嘖,以後他媳婦怕是有福氣了,夫君年紀這樣小,又是一當官兒就是從三品,穩穩當當一個淑人到手。”
    “嘁,裴世子的媳婦自是直接封世子夫人,那可是正正經經的誥命,跟我們這種尋常說話時僭越稱一聲‘夫人’的不同。你這淑人說出去,怕人家還要嫌你說低了身份。”
    “到底是好命啊,有個年長那麽多,封了世子的兄長,原本隻能被稱一句二公子,日後也不過是個旁支的。誰知道長兄就那麽時運不濟,竟是邊關一場大戰就這麽沒了,這世子之位也順順當當落到了他頭上。”語氣不免有些酸意。
    “以後定國公府怕是有得亂呢。”另一人卻是有些幸災樂禍,“那前一位裴世子可是留了子息的,誰不知道定國公夫人親自把他帶在身邊教養?按理,那才是定國公府真真正正的嫡長孫。以後現在這位裴世子再生幾個孩子出來……有得瞧嘍——”
    看熱鬧歸看熱鬧,能湊得上去的,還是紛紛起身前往裴夫人身旁,七嘴八舌地道著恭喜。
    定國公府畢竟是開國時就有的公府門第,比起那些其他子孫不爭氣的勳貴家中,定國公府卻是代代都有能支應門庭的人。
    如今眼看著在聖上眼中還是有體麵在的,現在的這位裴世子也是京中人皆有所耳聞的出眾,眼看著定國公府又要進入權力場上,這熱灶不趁著現在去燒一燒,怕是以後想湊都湊不上去呢。
    況且在場的各位夫人們就是自己沒有個親生女兒,家中扒拉扒拉,總能找出個品貌出眾的,說不準就得了定國公夫人的青睞了呢?
    想到救人的主角是裴世子,而方才跟自己聊了半晌的夫人正是裴夫人,明棠不禁感慨:果然好看的人一家子都好看。
    瞧著那處的熱鬧,近來正在憂心女兒婚事的長媳宋章茹不禁感慨:“都說一家有女百家求。聽說裴世子生得美貌,裴夫人現下的心情恐怕跟嫁女兒也差不離了。”
    素來不愛說笑的人忽然開始說俏皮話,明家一眾人頓時笑個不住。
    明夫人也頷首道:“裴世子那樣的容貌,恐怕裴夫人確實左看看右看看,都覺得配他不上呢。”
    艱難脫身,終於得以回了定國公府的裴夫人長長歎了口氣,心情略有些凝重。
    吩咐周奶娘帶裴澤下去歇息,裴夫人定定看著桌上起伏的燭火,聽到門口傳來低低的問候聲後,抬起頭,注視著正慢慢走過來的裴鉞。
    裴鉞是她三十歲上得的小兒子。因長子裴鈞那時候已經十二歲請封了世子,而裴鉞自小生得精致得如仙童一般不說,又素來嘴甜會哄人,她就有意無意地縱容著。
    那時候她長子穩重,能支應門庭、次子貼心聰穎,即使與丈夫素來無話可說,卻覺得心中暢快。
    可惜天不遂人願,次子不知從哪裏得知了當年的舊事,自那時起就寡言許多,收斂了幼時貪玩的習性,開始日日勤練不輟。
    若是僅僅如此就算了,偏偏長子意外過世,長媳掙紮著留下長孫之後也隨之而去,為定國公府支應門庭的重擔驟然落到了他身上。
    裴鉞比起之前就更不愛說話了。
    念頭一閃而過,招手令裴鉞坐自己身旁,裴夫人猶豫幾息,問:“今日之事,可是你私下籌劃的?”一切都太過湊巧了些。
    裴鉞搖頭,卻又頷首:“不是我安排的,但是,順勢、順心而為。”
    裴夫人一驚:“如今的局勢”
    “若單看局勢,自然是躲得遠遠的方好。但母親覺得,我們真能置身事外?”
    裴夫人不由默然:定國公府名聲在外,分支、舊部眾多,雖不敢說能聚集起多少將領,但軍中世代受過裴家恩惠的人並不少,說話時天生便帶著幾分親近,也多多少少能算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哪怕是為這部分人,怕也會有人打上他們家的主意。
    既然稍不留神便會站在風口浪尖上,不如主動出手,在事情來臨前先獲取一定的力量,如此還能爭取一絲主動權。
    “隻是你的婚事如今怕是拖不得了。”想到今日玉台之上明裏暗裏多少人試探她,裴夫人就驕傲之餘覺得心累。
    早幾年為裴鉞說親時,他總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明言不願娶妻。那時候長子長媳剛去不久,裴澤年紀尚小,時刻離不得人,裴夫人一是心緒不佳,二是精力不足,就暫且擱下。
    如今想來,當年怎麽也得壓著他相看幾個,好歹如今也有些眉目。
    現如今裴鉞年紀到了,尋一個安分守己、能打理家事,又能讓兒子滿意、家裏也不會隨意攪進風波中的兒媳婦,談何容易?
    裴夫人不由頭痛。
    聽聞母親又提起婚事的裴鉞微微皺眉:“暫且不急。”
    他隨意看了眼桌上,瞧見一個有些眼熟的小球,轉移話題道:“京城現下流行這樣的玩具嗎?瞧著倒有趣。”
    今日他自玉台附近經過,正遇上明家女眷下車登樓,其中就有曾單方麵有過一麵之緣的明四小姐,記得她腰間仿佛也有個這般模樣的飾品。
    他本是隨口一說,坐在他對麵的裴夫人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本能看了眼裴鉞,見他表情自然,絲毫沒意識到哪裏不對,心中狐疑更甚。
    兒子是何時見過那位明四小姐的?她今日問得清楚,這手鞠球是明四小姐端午節前因五色線多了,興之所至隨意而為,滿京城現下也隻有她一人做過這個玩兒。
    又談何流行?
    裴夫人不動聲色,將那手鞠球拿起在手中,含笑道:“是今日遇到的明家四小姐送給阿澤的。說起來,倒少見阿澤這樣親近一個陌生人。”
    “是明四小姐?”腦中不期然浮現出上次山中所見,她和一賣花小姑娘都能相談甚歡的模樣,裴鉞若有所思,“她似乎的確很容易討小孩子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