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怕尾大不掉，積攢出官企曾經麵對的‘包袱’？”
    “不一樣，集體不養閑人。”
    餘陽行走在十裏商城所在的南北大街上，看著搶購生活物資的人們，認真道：“官企曾經麵對的包袱，主要是企業化社會、廠辦大集體承擔了太多社會責任。”
    “比如職工福利、職工食堂、職工宿舍、職工醫院、職工子弟學校、職工體育娛樂場所···”
    “這與三元農業確實一模一樣。”
    “但雙方存在本質區別。”
    “官企是獨立的單一產業。”
    “三元農業是以糧食兜底，以住房為保障，然後把剩餘勞動力轉換為生產力，再借助生產力，持續滿足更多需求、持續提高生活水平、持續增強生產力的小型社會。”
    “官企的目的是生產。”
    “社會的目的是以人為本。”
    “所以兩者不能相提並論。”
    “基於此，集體不養閑人，不是強製把閑人、懶人拉去非洲農墾，更不是廠內管理製度說開除就開除。”
    “而是一種社會精神。”
    “大夥為了過得更好，拚搏、奮鬥、努力、擼起袖子加油幹！”
    “它不止體現在廠內宣傳、牆壁大字報等方麵。”
    “還體現在以技術員為主幹，以勞動者為主體，自下向上，有序構成的組、班、隊、車間、片區、單位，在生產過程中內在的精神麵貌。”
    “對比廠外找不到工作的迷茫，找到工作的勞累疲憊。”
    “廠內職工們精神飽滿，走路帶風，動作幹練，處處充滿積極向上。”
    “那麽，作為職工的親戚，我們關係好，我肯定要拉你一把，這是人之常情。”
    “但你必須要像我一樣積極向上，熱愛生活。”
    “否則你憑借我提供的廠內資源，依舊混吃混喝，令我在集體中丟人，我還不如跟你斷絕關係，再從大街上隨便拉一個過來當親戚。”
    “反之，你勤勤懇懇，踏實能幹，令我在廠有麵，我自然給你提供更多便利。”
    “所以在過去的一年中，貿易大廳在東方各地投資的街邊店，足足翻了一倍。”
    “比如西山某個小縣城的街邊店轉讓，自家買下來，湊巧職工有個會做吊爐燒餅的親戚，那就安排對方過去，零房租，還低價供應廠內吃不完的麵粉，今後親戚賺錢養家糊口，自家坐等房價增值。”
    “比如有個職工的親戚啥都不會做，對方希望幫一把，湊巧廠內雞肉吃不完，那就讓十裏商城培訓對方製做各類炸雞，然後安排對方去自家在廣區購買後，一直閑置的街邊店。”
    “時至如今，如果說三係企業是三元農業立足社會的根。”
    “那麽由職工親戚構成的個體經商戶集群，則是三元農業立足市場的須。”
    “雙方相輔相成，一個借助網銷係統搶占市場，一個借助親民維係三係口碑。”
    “所以，集體不養閑人既是一種精神，也是一種統戰。”
    老董聽著餘陽的長篇大論，瞥一眼拐角處的綠化帶中，一邊摁著廠外人員暴揍，一邊怒吼‘老表，我再問你一遍，你去不去藏地賣吊爐燒餅’的職工···點點頭，信了。
    畢竟這是土匪窩，打人很正常。
    餘陽沒有察覺這一幕。
    意猶未盡的打算繼續聊一聊集體和社會。
    老董咳嗽一聲，表示都是自己人，你就別裝了。
    他可是知道，雖然廠內和三係企業沒有狼性文化，也不實行末位淘汰製，一切全靠自覺。
    但好日子過久了，某些覺悟不高的人，難免會心生懶惰。
    為此，廠內和三係產業專門騰出一些特種崗位。
    比如髒亂差的清理下水道、清理化糞池、清理電廠煙囪、清理核電廠冷卻塔。
    比如危險的變電站養護、高壓電檢修、電力設施應急處理、高空作業、醫療廢棄物處理、高溫煉鋼爐操作、煤礦瓦斯檢驗。
    比如影響身心的殯儀館搬運工、核廢料處理、屠宰場巡檢、有毒化工生產。
    在土匪窩，你想偷懶？
    怕不是要被當做耗材。
    ··
    倆人沿著南北大街穿過十裏商城，又拐向東，來到中心醫院。
    波斯大地震，傷亡慘重，國際社會給予的援助可以忽略不計。
    三元農業與波斯達成合作之後，中心醫院動員醫師和護士，支援波斯。
    目前已經集合近六千餘人。
    這些醫師和護士，主要來自東方各個鄉鎮的三元藥店。
    絕大多數合同期滿，麵臨考核再晉升。
    此次支援結束，回來無需考核，就會被派往更適合自己的崗位，包括科研、臨床、衛校、藏地。
    而他們之前所在的三元藥店，則吸納百校聯盟04年醫學生。
    老董非常明白，廠內不是平均主義，是多勞多得。
    “這些支援波斯的醫護，前往科研崗，或者醫院臨床，亦或者擔任衛校老師，固然十分不錯。”
    “但他們的未來高度，包括子女待遇，肯定比不上前往藏地。”
    “這意味著，技術不怎麽好的醫護，前往藏地之後，未來地位極有可能比科研崗的技術強人更高。”
    “短期看，沒什麽問題，長久下去呢？”
    餘陽眺望準備出發的醫療列車，略微思索道：“無非是公平問題，但你之前也說了，廠內製度是多勞多得，此次支援波斯，多勞多得，後續援助藏地，多勞多得，同樣道理，留在科研崗，也是多勞多得。
    我們就像遊戲裏的nc，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人生曆程，偶然的一次突發事件，等於給你平平無奇的人生，帶來一次躍升的機會，猶如一次奇遇。
    所謂的公平，我也隻是保證你抓住機會後，多勞多得，拿到自己應該得到的那一部分。
    至於你能不能抓住機會，那是你的問題。”
    老董在泰市摸爬滾打那麽多年，肯定明白餘陽說的道理。
    之所以提出來，主要為了搞定藏地。
    因為那邊與東山、吉省不同，整體過於複雜。
    尤其最近幾年，京城都為之頭疼。
    他過去，若想快刀斬亂麻，就必須設置幾個特別突出的主題。
    比如吃飽、醫療、上升的機會。
    餘陽再次幫其點支煙，“別想那麽多，波斯保守派都能搞定內部，更何況你出馬。”
    “人家刮了一夜的狂風暴雨，我若敢那麽做，怕不是···”
    “怕不是什麽？別說我出麵，估計空部猛虎會第一個拍桌子，大吼誰敢動我董哥？”
    “···”
    老董不再多說。
    倆人穿過中心醫院，來到小湖鎮的南大門，天色也暗了下來。
    此時的南大門外麵，猶如泰市西郊的外圍，不知何時也多了一大片城鄉結合部。
    自建房、髒胡同、修車店、黒網吧、眾多餐館···
    另有腳蹬三輪車承載的烤鴨、麻花、糖葫蘆、炒涼皮···
    “大兄弟，住宿唄，24小時熱水！”
    “兩位，要不要洗腳按摩？”
    “誒，兄弟，512的u盤，內置三個片，隻要15塊錢！”
    餘陽帶著老董，擠出熱情推銷的人群，根據sy定製版掌機給予的提示，找到一家廠內投資的小餐館。
    掀開厚重的軍用棉被門簾，裏麵三十多個方桌，還有倆空位。
    與此同時，店老板的職工卡也收到‘廠內重要職工’到訪的提示。
    “兩位吃點什麽？”
    “隨便來幾個家常菜，等會還有人過來，到時候再加。”
    “好咧！”
    餘陽坐下，脫掉外衣，順手摸摸暖氣片，並看向室溫計。
    像這類自建房，很少有保暖結構，即便暖氣使用鋼鐵熔爐的供暖係統，室內溫度也遠遠跟不上廠內，隻有18c。
    但這年頭，城鄉結合部有暖氣就已經很不錯，自然不會有人吐槽暖氣不熱。
    老董選了兩瓶廠內自釀白酒，回來道：“你家的東西，在外麵越來越貴，我記得這個之前也就十八九塊，現在竟然要498。”
    “那你知不知道，在京城要4998，並且一般的上級都搞不到，注意，是搞不到，不是買不到。若非咱倆以職工的身份進來，人家店老板都不讓你碰，這可是人家的鎮店之寶、人脈象征。”
    “好家夥，一個白酒被你們玩出花。”
    老董說著，給倆人斟滿酒杯，店裏的服務員也端來四樣涼菜。
    哥倆舉杯對飲，老董抿抿嘴，“跟以前不太一樣，更濃更香更順滑。”
    “從去年開始，廠內白酒不再找景陽岡，而是老磚窯的小作坊承攬，原料采用三係小麥、高粱，由擁有數千年曆史的傳承老師傅親手釀造，不然你以為價格怎麽漲上來的。”
    “回頭給我準備一箱。”
    “肯定沒問題。”
    哥倆邊喝邊聊，很快幹掉一瓶。
    聊得內容，也從廠內，跨越到南越產業、緬囯產業、孟加產業···
    隨後又聊到科技競賽。
    目前三元農業拿出了通信網絡一體化、彈幕反導、超級電腦、j14。
    看似非常強大，但北美底子在那放著，依葫蘆畫瓢，很快搞出了對應的雷達通信一體化、特高頻後繼通信衛星、超音速多用途導彈小牛、重啟的快轟女武神···
    所以互聯網上的聲音，完全一邊倒。
    如果總結成一句話，那就是：北美牛比！
    在這種環境下，上級也坐不住了。
    咬咬牙，於今天，2004年2月1號，提出探月三步走。
    第一步，繞。
    三年內，把一顆繞月衛星送上太空，取名嫦娥一號。
    第二步，落。
    六年內，實現月球車在月表軟著陸，展開巡視探測。
    第三部，回。
    2020年之前，東方自研的機器人，將回把月壤樣品送回母星。
    受西方勢大影響，根本沒人相信國防工業發表的這些話。
    因為絕大多數人，包括專家教授，普遍認為東方落後北美五十年。
    不過，東方的這些決定，倒是刺激了世界各國。
    倭島宣布將在2025年在月球建立基地，讓機器人做月球拓荒者。
    三哥計劃在2008年發射第一艘無人登月飛船。
    冰熊決定今年夏天發射新式登月飛船。
    北美決定2015年重返月球，並在2020年在月球建設多囯太空站。
    而世界各國大力發展航天事業，肯定需要運載火箭，或需要航天飛機。
    目前全球各大航天發射基地，唯有巴蜀民用航天工業報價最低，運力最大，性價比最高。
    所以，繼nasa丟給自家的500億美刀訂單+2000億美刀後續訂單，自家又拿到了近700億的訂單。
    總的來說，科技競賽利好三元。
    聊到這裏，第二瓶白酒已經下肚。
    老董點支煙，看著晚間新聞中，小布推出應試教育的報道，吐口酒氣道：“對於我之前為什麽拒絕去藏地，你肯定認為我失去了鬥誌，沒有了上進之心。”
    “不，應該是你遇到了太多‘老任’這樣的群體，尤其爬得越高，遇到的越多，甚至感覺他們就像頭頂的天花板，令人不知道該怎麽繼續向上爬。”
    “是啊，如果想繼續，隻能融入他們。”
    老董悶下二兩酒，“但你有沒有想過，我有你做後盾，又有那麽忠心下屬，等融入他們，我會變成老董派，甚至成為說一不二的家族？那麽，多年後，我這些忠心有能力，卻沒什麽節操的下屬，做的肮髒事越來越多，我這個老董派會不會臭掉？等再過些年，我是不是就變成了董賊，一生努力白費。”
    “你什麽時候開始愛惜名聲了？”
    “我從一開始就褒大於貶好不好？隻是罵我的人更容易上新聞，蓋過了稱讚我的聲音。”
    “我在泰市活了這麽多年，還真沒發現。”
    “淦！”
    “開玩笑···”
    餘陽微笑著幫倆人斟滿酒杯，“沒你想象的那麽複雜，我們隻是采集資源，開辟更多種植區，如果你願意，等你退下來，我讓你擔任三元農業董事長。”
    “給你打工嗎？”
    “你現在不一樣是打工？”
    “···”
    餘陽知道老董已經決定去藏地，當即不再跟對方閑聊以後怎樣，拿出通訊器聯係老黃，讓對方帶著十裏營上一屆班底來見見老董。
    畢竟到了藏地，眾人要抱團。
    這時。
    老董忽然幽幽道：“我去藏地，到底是你的意思，還是上級？”
    餘陽略微沉思，“實話說，我從未向任何人提及西南大開發計劃，更沒跟上級提出誰來配合。”
    很明顯，這是上級利用老任、紀律負責人、空部猛虎，以餘三元的名義，把老董忽悠去藏地。
    而不是自家通過老任等人，支持老董去藏地。
    所以這事更深層的意思應該是，藏地需要老董這樣的人。
    老董點點頭，“我大概是明白了。”
    “是不是反應有點遲鈍？”
    “···”
    “果然年齡大了。”
    “走，去蒸個桑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