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6章 是我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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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失態在場所有人都盡收眼底。
沈尋文鄙夷不已,還是探花郎,就這般?見到他沈家女兒還不是神魂顛倒,儀態全無。
沈靜姝手裏帕子都快絞爛,憑什麽一個兩個都對沈梔意不一般?她恨不得上去抓花沈梔意那張妖豔魅惑的臉。
沈梔意則是輕歎一聲。都是去金鑾殿上走了一遭的人,怎麽還是這般。不會掩飾自己情緒,以後在官場,如何是好?
她對著裴行之行了一禮,道:“聞表哥蟾宮折桂,金榜題名,梔意不勝雀躍,與有榮焉。他日簪花遊街日,看盡長安牡丹時,更期紫宸承露掌,玉堂揮翰侍龍顏。”
裴行之聽到這恭賀之詞未有半分欣喜,臉色反而白了兩分。這禮貌疏離的稱呼讓他覺得窒息。他與沈梔意從小的親近,她更是從來不會稱呼他表哥。
打小沈梔意都是直呼其名,一口一個,“裴行之。”
“裴行之,你過來。”
“裴行之,你教我寫字吧!”
“裴行之,你讀書那麽厲害,怎麽打架都打不贏我呀!”
同他相處時,她從來都是肆意明媚的。
現在她低眉順眼,乖巧地站在那裏,用對待沈家人的態度對他,將他隔絕在了她自己的圍城之外。
裴行之看她這生疏模樣,隻覺得心被鈍刀一刀一刀割著,生疼。
“賢侄的衣衫有汙,我讓下人帶你去換上一件。”
“你們兩姐妹也跟著同去,等著表兄換好衣裳,帶他四處轉轉。”
“我們入京之時你正忙著求學,現在才得空來,今日就讓你兩個妹妹帶你看看。”
沈尋文在官場就是靠溜須拍馬一路上位的,裴行之從前在府上就對這個大女兒不一般,他早就知道。
隻是那時候的裴行之一個落魄的貴族旁支,並不能給自己帶來實際的利益,他肯定是不會考慮將女兒嫁給他。
就算是自己不看重的女兒,也是可以以婚事做利益交換的籌碼,他是斷然不會浪費在一個落魄小子身上。
雖然眼下大女兒被定給了英國公府,可是裴行之成了皇帝欽點探花郎,在裴家的地位水漲船高。
以後不出意外,會得到裴家鼎力扶持,翰林院於他如同囊中之物,內閣更是指日可待。
沈梔意出府治病的第二日裴行之就來了,連著好幾日守在沈府外頭,恐怕是得了信,知道沈府同英國公府的親事了。
在明知親事已定的情況下,還願意走這一遭,可見對自己女兒那是情根深重。自己何不順水推舟,賣他個人情。
沈梔意低眉順眼地應了,沈靜姝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一反常態,也應了。沈梔意餘光瞄了她一眼,不知道她打的是何主意。
幾人去了後院,沈梔意同沈靜姝站在院中等著。
沈靜姝道:“我從前不知你如此大的本事,倒是小瞧了你。”
沈梔意因為裴行之的到來,心中並不好受。更是沒有心情同沈靜姝掰扯,冷淡疏離地看著她沒有接話。
沈靜姝又道:“聽說聖上很是喜歡行之表哥,還有意想要招表哥當駙馬呢!”
沈梔意眉眼低垂,語氣真誠,“表哥天人之資,文采風流,配得上這般好姻緣。”
“我並未同意。”
沈梔意回頭,見裴行之換了件月白長衫快步而來。
極為常見的長衫穿在他身上,居然也有了三分書卷氣,眉目似工筆細描的山水,眼尾微挑又如揮毫收尾懸停留有餘韻。
裴行之不僅樣貌出眾,而且人品貴重。他母親對他要求極嚴,寒冬酷暑從不曾停止過求學研讀,沈梔意卻從未聽他抱怨過一句。
便是沈家冷落薄待他們母子,沈靜姝戲弄作踐裴行之,他也從沒有心生怨懟。
沈梔意被劉氏母女欺負時,裴行之見了便會不著痕跡地幫她。隻是同樣寄人籬下的他,又能幫得了她多少呢?
往事如走馬燈一般,飛快閃現,沈梔意隻覺得吞咽了一顆酸果,澀得喉間發緊,鼻頭發酸。
“聖上錯愛,我資質淺薄,不敢耽誤公主。且我心中,已經有人了。”
裴行之站在沈梔意不遠處,目光溫柔克製。似有千言萬語,又似不知如何開口。
沈靜姝眼神在他兩人之間來回,連連冷笑。
爹娘居然還想挾恩以報,讓裴行之將自己娶進門。人家為了沈梔意連公主都能拒絕,會為了一點微不足道的恩情娶自己?
她倒是不至於那般愚蠢自負!
“我想起阿娘說給行之哥哥準備了賀禮,我忘在房中了。我現在去拿。”
說完也不等兩人回答,沈靜姝就直接提著裙擺跑開。
本來跟著伺候的下人也被她叫走,隻剩下沈梔意,裴行之,還有啞婆。
待她走遠,裴行之開口打破沉默,“梔意,你可曾收到……”
沈梔意道:“燒了。”
裴行之心頭微顫,看向沈梔意的眼神中滿是愧疚。
“是我不好,是我來晚了。我本來讓人前些日子給你帶過信,可是小廝回來說你讓我安心準備殿試。”
“我以為,你已明白我的心意。”
裴行之聲音染上濕意,“我也以為,早晚不過幾日……”
沈梔意苦笑道:“裴表哥怕是在裴家的日子久了,忘記了,我們從前在沈家過的日子。信若是經了劉氏的手,又怎麽會讓我見到?”
“對不起,梔意。是我來晚了,若你願意,我可以去求聖上……”
沈梔意聞言一驚,不敢露出半分委屈,反露出冷漠的表情,“木已成舟,裴表哥說這些亂人心誌的話是要做什麽?”
這個糊塗的家夥,千辛萬苦才換來的如今榮耀,怎麽可以讓他為了自己去自毀前程?
裴行之上前半步。
“梔意,別這樣叫我。我聽著難受。你還如從前那般稱呼我行嗎?”
“稱呼你什麽?”
她輕笑一聲,笑得鼻頭都酸酸的。
“裴表哥,阿婆去你家送信被打得沒了半條命,你還想要我如何稱呼你?”
她手指微顫,指著啞婆蒼老的臉。
這話說得冰冷決絕,甚至還帶有一絲怨怪之意。
裴行之隻覺得被一拳打在心口,疼痛不已。
“梔意,我不知此事。我如果知道,我一定不會讓他們傷害啞婆,也一定會盡力幫你攔住婚約。”
裴行之眼中的痛色那般洶湧,沈梔意隻覺得眼眶發酸,趕緊轉身,眼中的淚順著臉頰滾落,又被她不留痕跡抹去。“沒有如果。明日我就要嫁人。昨日沒等到回複,你就該明白我的選擇。”
“我不明白!”
裴行之痛苦低吼,上前一步,拉住沈梔意胳膊。
“我承諾過你,會帶你離開沈府。你給我的手帕我一直有好好收著,我們之間的承諾就不作數了嗎?”
沈梔意還來不及回答,就見到一道人影過來,將裴行之推個踉蹌。
“裴探花,你這手,還是握筆寫字的好。”
絳紫衣袍挾風而來,行至沈梔意近前忽而駐足,衣襟半掩處的喉結尚帶著急行的震顫。
謝硯辰下頜微揚,臉上滿是倨傲與散漫,額前碎發被薄汗浸濕,襯得他眼中的漫不經心有些刻意。
他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沈梔意濕漉漉的雙眸,眸底厲色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