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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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公公。”越婈回頭微微屈膝行禮,垂下眼瞼恭聲道,“公公有何吩咐?”
    楊海看了眼她,這小宮女長得漂亮,心思卻不單純。
    他楊海在宮中幾十年,一眼就看出她打著攀龍附鳳的念頭。
    今日還差點把茶水打翻,弄濕皇上的衣服,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楊海當時就訓斥了她幾句,正想罰她,聖上就擺擺手讓他們都出去,這才不了了之。
    也就是今日趕上皇後壽辰,他沒功夫和她計較,否則這般毛手毛腳的怎麽能待在禦前。
    “去幫著熬藥,今夜聖上龍體不適,都打起精神來,別躲懶。”
    楊海的聲音中帶著警告,似是提醒她別趁亂動歪心思。
    “是。”
    乾元殿的宮人也分三六九等,大多數隻能在外院幹粗活,少部分能夠進內院伺候,更有如楊海之流的聖上心腹,才能進內殿貼身服侍。
    而越婈隻是能進內院伺候的宮女,偶爾也能進殿奉茶,但熬藥這事她是真的不會,隻能在一旁看著幫忙煽火。
    忙忙碌碌一晚上,這次越婈沒有悄悄跑進去,隻是乖乖站在殿外,安分得不行。
    過了子時,太醫和楊海才從裏邊出來。
    乾元殿能夠在內院伺候的宮人並不多,晚上是輪流守夜,快到寅時的時候,越婈過來替了阿嫣。
    夜很黑,水霧濃鬱。
    半夜又下起了雨,雨珠滴落在殿外的芭蕉葉上,落在地上又彈跳起來,像一顆一顆的小珍珠。
    越婈倚著廊下的柱子,沒什麽困意,腦子裏總是想著前世的記憶,亂糟糟的。
    她伸手撥弄了一下芭蕉葉,雨水打濕了纖細的指尖。
    她隻需守一個時辰就能回去歇著,越婈正想坐在地上休息會兒,就聽到裏邊似有什麽動靜。
    她倏然站起身,悄聲走過去。
    “來人。”
    男人低沉又帶著一絲喑啞的聲音從裏邊傳來。
    上輩子,也是這道聲音,夜夜癡纏著她,在她耳邊呢喃。
    似是夢魘一般,讓人通體發寒。
    越婈心跳得很快,她想跑,可守夜的宮人本就是為了方便半夜伺候主子,她哪裏都不能去。若是玩忽職守,明日定要挨罰。
    越婈此時無比懊惱,為什麽她不能重生在半個月前,那她一定安安分分地在藏書閣待到出宮,打死也不會絞盡腦汁地來到禦前。
    “進來。”裏邊倏然傳來男人略有些不耐的聲音。
    越婈趕緊拍了拍自己的臉,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她推開門,“吱呀”一聲響,在黑夜中格外清晰。
    昏暗的寢殿內,越婈踩在柔軟的地毯上,走到床榻前垂下頭恭聲道:“皇上。”
    君宸州隻著一件明黃色寢衣,衣領微微下滑,隱隱能看見精壯的胸膛。
    他半倚在床頭,劍眉緊蹙,骨節分明的手指揉捏著眉心,似有些不適。
    若是在以前,看見他這樣,越婈一定會故意俏生生地走過去:“皇上,奴婢幫你揉一揉”
    但現在,她隻當自己是塊木頭。
    “倒水。”
    越婈忙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溫水,又走回榻邊,微伏下身子將茶盞遞給他。
    君宸州伸手接過,指腹不經意地劃過她冰涼的指尖,似是被她冷著了,男人抬頭看了她一眼。
    越婈能感受到落在自己頭頂的視線,她將頭埋得更低了。
    寂靜的寢殿中隻有男人略顯沉重的呼吸聲,還有喉結上下滾動的細微聲音,讓越婈如坐針氈。
    等他喝完,卻沒聽到其他吩咐,越婈有些不知道要不要退出去。
    正當她糾結時,就聽男人道:“過來給朕捏捏肩。”
    越婈呆呆地抬起眼眸,就直直對上了男人正看著她的眼神。
    君宸州這才看清了她的樣貌。
    原來是她。
    那個不太安分的小宮女。
    來了禦前沒幾日,卻總是借著進殿伺候的時候暗戳戳地做些小動作引他注意。
    小心思就差寫在臉上了。
    君宸州看在眼裏卻沒怎麽放在心上。
    畢竟這宮中仗著美貌想上位的宮女也不少,從前也不是沒碰到過。
    隻是都被他下令處置了。
    為什麽沒把越婈趕走。
    君宸州沉思了一下,可能因為她漂亮吧。
    是那種清純中又不經意流露出一絲嫵媚風情的美,那雙澄澈的杏眸很難讓人對她說出重話。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也並非完全沒有上心。
    借著微弱的燭光,君宸州打量著女子,明眸皓齒,麵若粉櫻,簡單的青色宮裝穿在她身上卻格外出挑,粉色細帶勾勒出纖細的腰肢。
    這會兒她倒是安分。
    夜深人靜的,她不想趁這個時候做點什麽?
    越婈絲毫不知男人心裏的想法,隻覺得這句話像是晴天霹靂。
    她如蝶翼般的睫毛顫了顫,穩下心神,輕手輕腳地走到男人身側。
    纖細的手指搭上男人寬厚的肩膀,輕輕給他揉捏著。
    女子的力道很小,君宸州不僅沒覺得舒服,反而心底生出一股燥意。
    特別是在女子微涼的指尖無意識地碰到他脖頸時,他猛地抓住了那柔若無骨的手腕。
    越婈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甩開了他。
    君宸州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手心,眼神漸漸恢複平靜。
    越婈最害怕他現在這副波瀾無驚的模樣,上輩子她在後宮兩年,每每他在自己麵前這樣,那就是他生氣的征兆。
    而他一生氣,就會死命折騰自己。
    越婈腿一軟,“砰”的一下就跪了下去:“皇上恕罪”
    殿內安靜得久了些,君宸州眼神晦暗地看著麵前的女子,纖弱的嬌軀都在瑟瑟發抖。
    他有這麽可怕嗎?
    白日她還故意將茶水倒在了自己身上,現在又做出這副樣子。
    欲擒故縱?
    男人倏地冷笑一聲,聲音冷淡:“出去。”
    越婈心中忐忑不安,聽到這如天籟般的聲音後連忙站起來。
    她一點都不敢看他,行了禮就慌忙地退了出去。
    一直到殿門闔上,她似乎都能感覺到那鋒利的視線還殘留在自己的後背上。
    越婈靠在牆上,胸口還在起伏著。
    雨不知何時停了,月亮掩映在雲霧中,淡淡的柔光映襯在她蒼白的小臉上。
    這輩子,她再也不會妄想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了。
    她本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那波詭雲譎的後宮一點都不適合她。
    她得找個機會,調出乾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