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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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華殿。
    殿宇巍峨,四周幽靜。
    殿宇坐落於宮中的西北方,隱匿於鬱鬱蔥蔥的竹林之中,周圍彌漫著淡淡的香燭氣息,殿門兩側古樹參天,是宮中難得清靜的地方。
    殿中,一個精神矍鑠,眉目仁慈的僧人身披袈裟,正虔誠地誦著經文。
    君宸州今日一襲玉色常服,冷硬的眉眼間浮現著淡淡的焦急。
    “國師有何看法?”
    那高僧嘴中念念有詞,等到麵前的經文焚燒幹淨,他才睜開了眼。
    明明看著年歲已高,但那雙銳利的黑眸卻絲毫不顯渾濁,國師緩緩起身:
    “阿彌陀佛。”
    “皇上寥寥幾句,老衲如何能判斷出是非?”
    君宸州闔了闔眼,轉動著手中的玉扳指,隱隱有些急躁。
    “國師還想知道什麽?”
    國師似笑非笑地看向他:“皇上,問佛如同問醫,對症才能下藥。”
    君宸州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去歲的時候,朕便開始做夢”
    “夢中總能看見自己和一個女子糾纏,可夢醒後,那女子的容顏卻怎麽都想不起來。”
    國師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如今,皇上可知道那人是誰了?”
    君宸州看向窗外,神色幽深:“知道了。”
    “朕想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朕的幻想,還是真的發生過?”
    “朕從不信鬼神之說,可”可這一切太過匪夷所思。
    “國師可否告訴朕,這世上當真有鬼神?”
    “信則有不信則無。”
    “不過佛家講究輪回,前世因,今生果,萬般皆有定數。”
    “國師的意思,朕夢見的,是前世?”君宸州握緊了扳指,似在緊緊抑製著自己的內心。
    君宸州眉眼間隱有不耐:“既然如此,為何朕隻能想起一些碎片一般的記憶,朕要如何才能完全想起來?”
    “皇上不可強求。”
    “不可強求?”君宸州冷嗤一聲,“朕從不信什麽天定,什麽緣分。”
    “不管她是否屬於朕,隻有強求,才能留住。”
    國師搖搖頭:“皇上執念太重,恐會影響心性。”
    心性?
    君宸州並不在意什麽心性,心性是由人來控製的。
    若是連自己都約束不了,又如何約束這萬裏河山。
    “國師出去一趟,越來越會忽悠人了。”
    國師沒理會君宸州的冷嘲熱諷,隻是淺笑著:“若皇上當真想知道,老衲確有一法。”
    一刻鍾後,君宸州閉著眼,劍眉緊蹙。
    國師可以讓他入夢。
    君宸州將信將疑,可當他閉上眼,慢慢的腦中就有一種混沌的感覺。
    眼前的漆黑漸漸散去,他好似看到了越婈。
    女子孤獨地站在院子中,而自己立於殿門外,他聽到自己格外冷淡的聲音:
    “越美人謀害皇嗣,禁足蒹葭閣。”
    越婈眼中出現不可置信,又漸漸變為委屈、傷心她搖著頭哭訴:“嬪妾沒有”
    君宸州心裏鈍鈍地發疼,他看著女子單薄的脊背微微顫著,迫不及待地就想上前抱住她。
    他想告訴她,他信她的。
    可他動不了,他像是被禁錮在那人的身體中,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越婈被禁軍帶走。
    眼前驀然一黑,再次清明時,他發現自己在蒹葭閣中。
    這是蒹葭閣,又仿佛不是。
    空蕩蕩的宮殿中冷冷清清,隻有美人榻上一個瘦削的背影映入他眼中。
    君宸州坐在椅子上深深地看著那女子,可他心口一陣一陣地發疼,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啃噬一般。
    他想伸手去摸一摸她,可觸及她蒼白的臉頰,便有人及時製止了他。
    “皇上!”
    君宸州猛地將手收了回來,他抬起頭,才發現是沈院判擋住了他的手。
    “皇上,您該離開了,這噬心蠱太過歹毒,娘娘情況不太好,您不能和娘娘待太久。”
    對,他不能碰她,會害了她。
    君宸州突然頭疼不已,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腦海中洶湧地翻滾著,黑漆漆的密林、遍地的蟲子和硝煙、還有掛在樹上的殘肢斷臂……
    當他受不住地閉上眼後,場景又突然一轉。
    他發現自己依舊是在蒹葭閣,可是眼前卻滿是素縞。
    “皇上,越美人久病纏身,沒能”身邊是各種吵鬧聲,君宸州眼神恍惚,他安靜地站在那兒,黑眸中是濃鬱得化不開的陰霾。
    “住嘴。”他聽到自己冷到極致的聲音。
    “誰說她死了?”
    君宸州緩步上前,目光定在靈柩中的女子臉上。
    她靜靜地躺在那裏,似乎有人給她斂了遺容,總是蒼白的臉上有著淡淡紅暈,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杳杳”他紅著眼,想觸碰她的手不住的顫抖著。
    “啪嗒”一聲,是溫熱的眼淚落在了靈柩上。
    她怎麽可能會死?
    他從南疆九死一生回來,總算找到了解除噬心蠱的方法,他可以毫無顧慮地愛著她,寵著她了
    可這一切都晚了。
    禁錮在身體的靈魂看著這具身體的主人似乎發了瘋,一夜之間,整個皇宮如同被血洗了一般,隻有蒹葭閣依舊純白如初。
    紫禁城中是令人恐懼的寂靜、陰沉。
    漫漫黑夜中,他將那具屍身抱在懷中,無邊的苦澀和悔恨將他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