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麵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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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內侍押班回來,告知陛下醒了。
    張鼎元交代一聲,領著眾臣入內。
    當今天子,大襄的國君,這會兒坐在榻上,在淑妃的服侍下喝藥。
    皇帝今年四十出頭,無論閱曆還是精力都正當盛年。
    本來,這個皇位與他沒有關係。他的父親是太宗諸子之一,早早分封出去,而皇位傳給了嫡子興宗。
    誰知道興宗後宮不寧,兩個兒子宣宗和孝宗身體都不大好。等孝宗年少駕崩,興宗就此絕嗣,臣子們數了數,發現年齡正好又像回事的,便隻有嘉王一係了。
    於是,剛繼承了爵位還降了等的嘉國公就這麽被迎進京城,當了皇帝。
    如今二十一年過去,皇帝早就已經不是當年初進京城的鄉下小子,威信日隆,大權在握。
    眾臣隔著珠簾見過禮,皇帝抬了抬手,一邊接過淑妃端來的藥碗,一邊道:“既不是朝會,又不是堂議,能讓諸卿一同來見朕,是什麽大事?”
    張鼎元沒有直接回答,隻說:“陛下,臣等方才去了懷德殿。”
    皇帝的手頓了頓,半晌沒有說話。
    昨日太子的遺體送回,皇帝隻看了一眼便病倒了,聽說淑妃看顧了一晚上,殿內時時傳出哭聲。
    誰都知道,皇帝對故去的皇後情深一片,待留下的一對兒女如珠似寶,忽然間走了一個,怎麽能不傷心?更不用說,還是精心教養了二十年的太子,傾注了無數心血。
    想到這裏,張鼎元覺得自己要說的話太殘忍了。
    “行了,有什麽事就說,朕還撐得住。”皇帝苦笑一聲,“最打擊的事,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這話倒是,於是張鼎元啟口:“方才懷德殿出了點亂子,嘉和公主不小心推開棺蓋,發現太子的遺體上出現了一些青斑……”
    皇帝沒明白什麽意思:“什麽?”
    張鼎元隻能繼續:“臣請了太醫來看,證實太子身上有毒素的殘留。”
    毒素,殘留。
    短暫的安靜後,“哢嚓”一聲,藥碗飛出來摔在地上,皇帝猛然站起,一把掀開珠簾。
    “陛下!”淑妃嚇了一跳。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皇帝死死盯著對方。
    張鼎元忙道:“陛下稍安!太子至孝,若知道您因他而病,必會自責!”
    皇帝原本呼吸急促,聽得這句,情緒稍稍降下,按著胸口許久,才平穩下來。
    “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張鼎元鬆了口氣,將懷德殿發生的事慢慢道出。
    “……基本可以確認,太子生前中毒,現在還未知毒從何來,以及落水與之有沒有關聯。”
    “中毒……”皇帝難以接受,“你的意思是,有人一直在毒害太子,這次落水不見得是意外?”
    張鼎元答道:“事情還沒查清,臣無法斷言。但這毒素來得蹊蹺,確實存在這種可能。”
    “好!好!”話是這麽說,但言下之意誰聽不明白?皇帝氣得臉色發青,來來回回地走。
    “陛下息怒!”
    這時候的皇帝哪裏息得了怒,轉頭喝道:“朕的太子,在朕不知道的時候竟為人所害,還險些一無所知地進了皇陵,這合理嗎?應該嗎?”
    張鼎元與一幹臣子無可辯駁,齊齊請罪:“臣無能。”
    “你們是無能!”皇帝怒視著他們,“要不是靈柩意外被阿翎撞開,是不是太子還要永世含冤?”
    眾人無言以對。
    “陛下,陛下!”田淑妃哭著跪求,“您要為太子伸冤啊!他身上的毒素到底從何而來,當初又是怎麽落水的……都查清楚,不能放過毒害太子的逆賊!”
    這句話提醒了皇帝,他轉頭喝問:“都聽到了嗎?”
    眾臣齊聲:“是。”
    張鼎元馬上道:“陛下息怒。臣已經命人封鎖懷德殿,守好太子遺體。下麵將會嚴查東宮,每一個有機會接觸太子的人都不會放過。還有去巡河的親隨,當地的官員……務必查得一清二楚,真相大白。”
    見他條理分明,已經有了應對,皇帝怒火稍褪。
    “都起來吧!”他抹了把臉,緩下語氣,“張卿,既然你都想好了,那這事就交給你主持,令三法司會查。朕決不容許毒害太子的逆賊活著,明白嗎?”
    “是,臣一定會全力追查。”張鼎元肅然應下,又道,“事已至此,請陛下節哀,萬萬保重聖體。”
    皇帝點點頭:“朕知道,你們去吧!”
    眾臣再施一禮,退了出去。
    剛跨出門檻,便聽到裏麵傳來東西被推倒的聲音,還有皇帝發怒的聲音:“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阿翌!誰敢害朕的阿翌!”到最後,變成了嗚咽。
    他們互視一眼,搖頭歎息。
    再怎麽字斟句酌,小心說話,陛下終究難免打擊啊!也是,換成自己,心愛的兒子突然被害,能不悲傷,能不憤怒嗎?
    內侍押班小心翼翼地入內,稟道:“陛下,太子妃、二皇子和嘉和公主還在外麵候著。”
    皇帝眼裏還含著淚,淑妃小心道:“陛下,幾個孩子可能嚇壞了,您要不要見一見?”
    過了會兒,皇帝搖搖頭:“罷了,這會兒見了,還不是相對痛哭?叫他們先回去吧,就說,朕一定會找到凶手,絕不讓太子屈死。”
    “是。”
    押班剛轉身,皇帝又改了主意:“等等。”
    他問:“阿翎怎樣?”
    押班回道:“公主極傷心,一直在抹淚。”
    皇帝歎息一聲:“叫她進來吧。”
    “那太子妃?”
    “淑妃,你去寬慰寬慰她。”皇帝轉頭吩咐,“她與阿翌素來恩愛,必定傷心難過。你隻管向她保證,朕不會叫阿翌含冤而死。”
    “是。”田淑妃拭去臉上淚水,略略整理了一下儀容便出去了。
    皇帝默默坐著,看著宮人掃走碎瓷,扶正屏風,一言不發。
    直到對麵傳來一聲:“父皇!”
    他抬起頭,看到一陣風從殿門口刮過來。他的女兒,捧在手心裏愛如明珠的女兒,此刻眼眶發紅,聲音悲戚,一下子撲到他身前,牢牢抓住他的袖子,帶著濃濃的孺慕喊道:“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