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大門關上。
    一家人都安靜了，周平安他們也沒胃口吃飯了。
    但各人的想法又驚人的相似：周洋這次是真和家裏鬧翻了，以後那麽多活怎麽辦？
    田要人種，飯要人做，晚要人洗……所有人想一想都發麻。
    李翠芬歎了口氣站了起來，她也沒想到現在會變成這樣，但她無法理解，哪裏出問題了？不都是這樣的嗎？
    她沉聲開口：“周雪你心細，去周洋房間裏找找，看有沒有背著我們藏錢。”
    周雪都愣了。
    她不敢拒絕，但更不敢去找，獎學金是大哥的命根子，她怕被打。
    周振山一肚子火，終於找到了耍威風的地方，拍著桌子喊道：“讓你去沒聽見？聾了嗎！”
    周雪哦了一聲，磨磨蹭蹭進了房間。
    周振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被子裏，枕頭底下，衣櫃桌子都仔細找找！這小子精著呢！”
    看到周雪進了屋，李翠芳將周振山拉到一旁，歎道：“這孩子我們眼看著管不住了，他從小和外婆親，咱們早點兒帶他去我哥家拜年。”
    看到周振山黑下來的臉，她連忙勸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哥他們，他就是嘴巴不饒人，心還是好的。”
    “別人現在是銀行的工人呢！以後平安農轉非不要別人拉一把？”
    “一年就見這一次，好歹也是親戚。”她頓了頓，低聲道：“正好讓我媽說說周洋，這孩子最聽我媽的話。”
    周振山斜了她一眼：“老太婆寶貝周洋跟眼珠子似的，她能說？”
    李翠芬自信一笑：“你就看著吧，我還不了解她？”
    …………
    西林縣在川西，這邊海拔不低，隆冬臘月雨飄雪，落在人身上和刮骨刀一樣。
    周洋抱著膀子朝李老師家走，開始還感覺冷，可很快就麻木了，風雪吹到他身上就和浸進去了一樣，從骨子裏都透著寒。
    剛走了十幾分鍾，一個聲音忽然響了起來：“小洋哥？”
    他一直沒有抬頭，因為一直縮著脖子，聽到聲音一看，狗剩正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隨後對方立刻反應過來，連忙脫下身上的衣服：“哎喲！你這、這是幹嘛！”
    “大冬天的！會冷死人的！”
    周洋想說什麽，但實在沒有力氣，被狗剩扶到了李老師家，進了被子半天，直到狗剩塞進來個熱水袋，他才感覺漸漸有了一絲溫度。
    可是很快他就感覺頭暈了起來。
    發燒了。
    困意來襲，他很快沒了知覺，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
    頭還是有些暈，他下意識地呻吟了一聲，立刻兩張大臉就堵在了他麵前。
    狗蛋和狗剩都來了。
    “小洋哥你可算醒了，嚇死我了！”
    周洋看了看周圍，環境他都不認識，有些虛弱地開口：“這是哪兒？”
    “我叔家，鎮上。”狗蛋摸了摸他額頭，放下心來：“那天晚上你發燒溫度有些高，村裏又沒正規醫務所，我背你過來的。”
    “輸了一晚上液，沒事兒了。”
    周洋下意識問道：“多少錢？”
    “十二塊，你別擔心這些了，先好好休息。我給你墊了。”
    周洋幹脆坐了起來，這才發覺自己蓋了兩床被子，脖子和背上都是汗。
    不等兩人著急，他擺手道：“我沒事。”
    狗剩和狗蛋交換了一下眼色，狗蛋試探道：“小洋哥，前天晚上……”
    周洋沒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天花板。
    他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個念想：他要和家裏徹底分開！
    不是那種不見麵，當做最熟悉的陌生人。
    而是斷絕關係，分家！
    他太熟悉家裏這幾個人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分家，對方有的是辦法磋磨他，李翠芬就是個不要臉的，以後往自己單位門口一躺，這種事情對方絕對做的出來！
    這一生，他不想再和這些人有任何瓜葛！
    “對了。”狗蛋忽然說道：“你媽去李老師家看過，沒看到你就去問了我爸你在哪兒，我爸沒告訴他。”
    “她說初五去你舅家，還說一家人沒有隔夜氣，讓你別任性……”
    周洋失笑，任性，真是個好詞。
    任何青春期孩子的抗拒都被歸為任性，而所有的承受，都仿佛天經地義。
    他沒等對方說下去，直接說道：“想賺錢不？”
    兩人頓時忘了剛才的話，眼睛都在發亮：“當然！小洋哥你發話！”
    周洋笑道：“我以後要不少錢，肯定是要弄門長久生意的，但下學期我要抓緊時間學習，所以得有人幫我看著。”
    有足夠的金錢支持，才能讓他不依靠家裏！
    “交給我！放心小洋哥！”兩人頓時拍著胸口說。
    周洋點頭：“我給你們說個東西，你們幫我留意一下，開學前兩天我要。”
    交代完一些東西，廖家兄弟看他確實好了起來，這才離開。
    又休息了一夜，周洋這才起身進了縣城，在百貨公司挑了很久，挑中了一條暗紅色毛線圍巾。花了二十來塊錢。說是什麽羊絨的。摸起來手感確實不錯。
    這是帶給外婆的禮物。
    舅舅住的是銀行分的房子，比大部分廠區建房都要好，是水泥房，外形刷上了上麵黃色，下麵綠色的粉。
    門虛掩著，說笑聲從裏麵傳出，隱約可以聽到舅舅李揚旗洪亮的聲音，他直接推門進去。
    屋子裏笑聲頓時一頓，他看了一眼，和往年一樣，分為三個桌子：李揚旗和妻子陶安蓉，周振山、李翠芬四人一個桌。
    周家三兄妹一個桌。
    李家十一歲的小兒子李朝評單獨一個小圓桌。
    沒看到外婆的影子，不過他也知道，外婆在屋裏吃，因為李家說沒地方。
    如果是往年，他也在周家餐桌上，還得負責李朝評，得給他打菜。
    “你還知道來？”周振山擺起了大家長的風範，哼了一聲：“一年到頭心都跑野了，也不知道來你舅舅家看看！”
    “不用。”話音未落，陶安蓉就懶洋洋地吃了口菜：“別人可是村裏第一名，鎮上前三，哪兒記得我們呢。”
    李翠芬連忙打圓場：“嫂子看你說得，侄子還能記不得你？”
    “周洋，去幫朝評夾點兒菜。”
    周洋朝著李朝評走去，李朝評頭都不抬，直接道：“別碰我碗，不吃。”
    他是心裏真看不起這家。
    在自己爸媽麵前笑得假的不行，反正自己怎麽表態他們也不敢反抗，那還顧什麽禮貌。
    然而，周洋理都沒理他，居然越過他直接朝著外婆房間走去。
    啪——！陶安蓉將筷子一拍，眉毛一橫：“喲，咱家這大侄子這麽難叫哈？讓給弟弟夾點兒菜都不幹？好哥哥哈。”
    李朝評也反應過來了，抬頭看著周洋正要罵出聲，可忽然看到了他手裏的塑料袋。
    “哎？雪蓮羊絨？”
    這是86年非常有名的一個羊絨品牌。
    “謝了哈！”
    他伸手朝著塑料袋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