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長安小呂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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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寒風颼颼。
    屋內,卻是燒著通紅的火。
    炭火上駕著一個銅鍋,伴隨著裏麵肉湯翻滾,薑片,蔥段時不時翻滾著。
    “下肉!下肉!”
    魏叔玉招呼著,那邊魏書琬便用小刀,從一塊凍好的羊肉上,切下薄薄的幾片,放入鍋裏。
    隻等著肉一變色,便快速撈到自己碗裏,瘋狂卷入嘴中。
    “還是兄長機智啊,把羊肉早早地埋在雪地裏,現在才有銅鍋涮肉吃……”魏書琬吃得滿頭大汗,嘴唇油光閃閃。
    說實話,對於這位兄長,他還是很喜歡的。
    既有趣,又能弄來許多好吃的,
    若大哥不去惹禍就好了。
    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了。
    要是不惹禍,哪裏來的羊肉吃。
    哎~真香……
    魏書琬大口朵頤,吃著吃著,卻突然放下碗筷。
    “父親和二哥要是在就好了,這麽好吃的東西,他們一定會喜歡的。”
    說到這裏,魏書琬似乎想到了什麽,開口道:
    “明日便是兄長的生辰,你說阿爹他們會不會提前回來啊?”
    魏叔玉微微一愣,旋即搖了搖頭。
    他來長安的時候,魏征剛好帶著魏書瑾去了山東。
    一時半會怕是回不來了。
    不過這樣也好,不見麵,也就沒有那麽多尷尬。
    畢竟他還不知道如何麵對這個便宜“父親”。
    眼見魏叔玉不吭聲,魏書琬隻以為大哥這是沒人陪他慶祝生辰,心情低落,便換了個話題。
    “前些日子,二哥來信,說是阿爹在那邊心情不好,讓我想些體己話,逗阿爹開心。他說阿爹和那六國名相蘇秦一般厲害,讓我也想兩個人物……”
    魏書琬笑了笑,不好意思說道:
    “我就給他想了兩個,一個是屈原大夫,一個是太史公,兄長覺得我說的對嗎?”
    額……
    魏叔玉愣了愣神,表情變得古怪起來。
    好家夥,魏叔玉直呼好家夥。
    蘇秦,掛六國相印,最後車裂而亡。
    屈原,世代貴胄,最後飲恨江畔。
    至於司馬遷,那可是遭了大罪。
    拿這三個人比作魏征,這是親兒子嗎?
    難道魏家的人,都這麽愣頭青?
    魏叔玉話鋒一轉,故作認真道:
    “你們說的這幾個,都不怎麽樣嘛,要我看,咱爹之做派,恐怕也隻有漢末呂奉先可與之匹敵了……”
    魏叔玉夾起一塊豆腐,放進嘴巴細細咀嚼。
    “咦!兄長說的是那萬人敵呂布?可咱爹一個文臣,咋能和他相比呢?”魏書琬一下子懵逼了。
    “想想,你好好想想……”魏叔玉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難道兄長想說,咱爹直言上諫,視死如歸的氣魄,如同那呂布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一般?”魏書琬思索道。
    魏叔玉搖了搖頭。
    “再想想。”
    “難道是因為咱爹與那呂溫侯一般,都出身微末,卻沒有自暴自棄,勵誌向上?”魏書琬撓了撓頭。
    “不對,你再好好想想,膽子再放大一點。”魏叔玉循循善誘道。
    魏書琬歪著腦袋,似乎想到了什麽,眼睛瞪得大如銅鈴,震驚道:
    “我知道了,呂布背叛故主,三姓家奴,大哥的意思,是想說咱爹不也是……”
    魏書瑾說到此處,突然反應過來,立馬嚇得捂住了嘴巴。
    “兄長,你……你這不是坑人嘛,你……”
    “哇,你好勇哦,我可什麽都沒說……”
    魏叔玉笑得前仰後合,幸災樂禍地看著弟弟,糾正道:
    “不過有一點你還是說錯了,咱爹可是背叛了五任故主,算起來,可比呂布厲害多了!”
    魏征剛出道的時候,跟的是武陽郡丞元寶藏,後來,又跟了瓦崗的李密,再到後來,李密也不行了,魏征便又跟了竇建德。
    再後來,竇建德被滅,他又跟隨了太子李建成。
    後麵的事情,也就簡單了。
    隨著李建成作死,李世民登上皇位,魏征又跟了李世民。
    什麽千古直臣,鐵骨錚錚?
    合著隻要我投降的快,便永遠不會輸?
    魏叔玉低頭抿了一口酒,悶不作聲。
    這也正是他自來到長安之後,不停折騰的原因。
    魏征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他懶得去猜。
    但他必須為自己以及這一大家子人謀條出路。
    為此,這個逆子他是做定了!
    魏書琬到底是年紀小,才喝了兩杯,便已醉意上頭。
    “哈哈,如此說來,好像還真是這麽回事,什麽大唐第一諫臣,我看明明就是長安小呂布嘛!”
    “長安小呂布?咱爹哪裏小了,你可不要亂說哦。”魏叔玉調侃道。
    “這……可就要去問咱娘了。”魏書琬紅著小臉,暈乎乎地說道。
    “不過大哥,咱們今晚說得這些話,可千萬不敢讓咱爹聽到,不然怕是要家法從事了。”
    “家法?嗬,大不了去娘那邊躲幾天便是了,到時候,老爺子又能奈我何?”魏叔玉一臉的不在乎。
    魏征懼內,乃是整個大唐公開的秘密。
    有了這張底牌,還怕啥啊!
    “來來來,繼續吃肉!”
    隨著一陣歡聲笑語,屋內頓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
    此時屋外,魏征整張臉已經變成了醬紫色,胸口不停起伏著,須發皆顫。
    “不當人子!不當人子啊!”
    他在這裏已經站了好一會了。
    原本是想破門而入的,可一想到自己與兒子十幾年沒有見麵,就這麽闖進去,會不會嚇到孩子。
    可聽到這句話,他整個人已經傻了。
    三姓家奴……
    長安小呂布……
    這麽多年來,他不是沒有聽過這些冷嘲熱諷。
    可他怎麽都沒有想到,這些話竟然會從自己兒子的口中講出。
    此刻,他隻覺得五內俱焚,一股悲涼之情,油然而生。
    難道在孩子眼中,自己真的有那麽不堪嗎?
    不!
    我魏征做事,光明磊落,問心無愧,就算李建成再生問罪,我也敢目不斜視,直麵之!
    我一心隻想得遇明主,一展平生所學,這又有什麽錯!
    我……沒有錯!
    魏征喘著粗氣,整個人的後背都被汗水浸濕了。
    整個人仿佛魔怔了一般。
    看著一旁失魂落魄的父親,魏書瑾驚得嘴巴裏仿佛能塞進去一個鴨蛋。
    他一直以來,都是拿魏征當成榜樣看待的。
    可在聽完屋裏那些話後,他的道心也開始出現了裂痕。
    父親真的是那樣的人嗎?
    “爹,要不咱們進去吧,大哥他……”
    看出來魏征有些不對勁,魏書瑾就打算闖進去,阻止兩兄弟繼續作死。
    卻被魏征用眼神製止了。
    這時,屋裏又有聲音傳了出來。
    “怪不得大哥敢把爹的奏折換成了春宮圖,原來早已想好了退路,有娘撐腰啊!”
    聽到這句話,魏征和魏書瑾全都如遭雷擊得愣在了原地。
    “他……他把我的奏折換成春宮圖,還給陛下呈上去了?”
    魏征不敢置信地看著旁邊的兒子,看到魏書瑾苦著臉,艱難地點頭時,不禁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魏征被兒子攙扶著,捶手頓足,無語凝噎。
    都說今生父子,前世冤家。
    可是這份仇怨未免也太沉重了吧!
    堡壘從來都是從內部崩塌。
    眼下他是真的破防了。
    魏征強忍著一口怒氣,推開魏書瑾,拿起木棍,就要進去。
    魏書瑾卻連忙擋在了他的身前。
    “當務之急,父親應該趕快進宮,向陛下請罪才是啊!”
    “嘶!”
    這句話,猶如一桶涼水,徹底讓魏征冷靜下來。
    “不錯,我得趕緊進宮,耽擱不得!”
    他神色複雜地看了眼身後那亮著燭光的房間,停駐許久,最後深深歎了口氣,邁著沉重的腳步離開了。
    望著父親的背影,魏書瑾眼中滿是擔憂的神色。
    篡改奏折,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大哥這下可惹出大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