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後。
    “您好，汪東陽先生，我是‘亡域’重生中心的信息員。現在是地球公元2022年8月26日，請您坐下核對一下基本信息，並檢查是否有誤。”
    “好的…”
    “汪東陽，年齡十七歲零九十五天，性別男。您於十六歲零三百一十二天時被納入‘亡域’，死於槍傷後而導致的失血過多，以及肺和胃的穿透性損傷。”
    “您在‘亡域’內的信用記錄為‘優秀’，重生係數為067，無任何違反‘亡域’規則的行為。現在請我們核對一下您的部分前世信息…“
    汪東陽托著腮，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自己上半生的所作所為，並趁機回憶著一開始進入“亡域”的場景。
    在意識尚存時，他記得自己的最後一眼，看到的是軍艦上站著的阿爾·伯格——盡管隻知道對方是“a”，但他明白，自己又一次倒在了死對頭的手裏，而且看樣子，自己輸得挺徹底。
    不過，在經曆意識模糊的漸變後，他的眼前便一片黑暗，身上的所有感覺全部消失，仿佛隻剩下一個空殼。在意識消失的最後一霎那，汪東陽才琢磨道，自己死了。
    嘖！可以見上帝了。
    是的，他原本以為死後，將會進入到一片沒有意識的混沌之中；或者插上一雙翅膀，頭上頂著一個光圈，排著長隊領長麵包和聖水。
    但是，待到他重新睜開雙眼，卻發現自己正坐在一排沒有盡頭的座位上，身上沒有任何傷口，甚至連衣服上都沒有一點的破損。
    “這麽年輕？”一名金發藍眼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並遞給了他一頁紙，“填好基本信息，然後排隊進去就行了。”
    汪東陽看了眼那一長排的隊伍，才發現除了自己是個清純小夥兒外，其他基本上都是皺皺巴巴的老頭老太太。
    人死後，並不會上天堂或者下地獄，而會被歸進“亡域”。在這個神秘的領域內，人可以通過選擇職業來幹活，以賺取重生係數。當這個係數值變成了“1”，那麽便可以獲得重生機會，隨機變成人間一名嗷嗷待哺的嬰兒。
    與此同時，前世的記憶也會被清除，相當於擁有了一篇全新的人生。
    當然，每個人也有自己的信用記錄。如果違反了“亡域”內的規則，輕則獲得不了重生的機會，重則直接被壓入囚牢。
    汪東陽原本以為能在亡域內找到爸爸媽媽，或者自己死去的戰友，但後來才得知，這樣的亡域一共有數百萬個，在沒有具體信息的情況下，找到他們如同大海撈針。
    在堅持無果後，他便放棄了，因為有這種想法的，不止自己一個人。
    “老老實實地賺重生係數吧！說不定你要找的人都已經重生了！“住在隔壁的老伯勸汪東陽，”爭取投到一個好胎，這樣上輩子的苦就沒白受。“
    汪東陽投降了。他不再對“重逢“抱有任何想法，在這個領域內，老老實實賺取重生係數才是王道。
    但過了幾個月，一條短信傳進了汪東陽的手機裏。在一堆敬辭後麵，寫著：
    “請在兩天後前往所在亡域管理處的重生中心，有事請順延。“
    他不知道為什麽重生中心要叫自己過去一趟，畢竟自己的重生係數還沒有賺夠“1”。
    於是在這一天，他隻身來到了重生中心。原本想著盡快解決掉，可以早點回去休息，但不曾想，光這個煩人的身份核實，就花去了他一個半小時的時間。最關鍵的，這個核對員的語速就像老太太裹腳布，又臭又長不說，聲音還賊大，把隔壁一些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經過身份檢驗，你是o型血，並且是一名魔魂者，魔魂為41號，鐳火；能力為釋放出極高溫的藍色火焰…“
    “停停停停！！“汪東陽差點沒驚地從凳子摔下去，急忙叫住對方，”這個這個就別說了，你我知道就行，這是隱私…“
    “汪先生，我必須口述以完成核對，請您諒解。“
    “不是不是…這是…哎呀…“汪東陽一時也有些語塞，像千手觀音一樣向對方指手畫腳，“我的意思是…這種信息…不方便讓那些正常人聽見…”
    “但這不是一些疾病史，或者私人性的怪癖，不在隱藏範圍內。”信息核對員說，“而且，在我們核對的過程中，有攝像頭和錄音設備在觀察我們…”
    汪東陽後悔向對方提意見了，在一大段官方的解釋過後，他無奈低下了頭，投降似地說：“行吧…小點聲，不要讓別人聽到，好不好？“
    “對不起，我是第三天來這兒上班，必須嚴格遵守相關規定，有什麽問題請見諒。“
    真是個死心眼兒！
    汪東陽在心裏暗暗罵了一句這個“職場上的新手“，盡管對方真的把聲音壓低了下去。
    一個上午就這麽被消磨掉了，他有些不甘心。在核對完身份信息後，汪東陽沒好氣地接過自己的身份卡，像吃了一塊黃連一樣，走進了重生中心內部。
    這是座宮殿，而且是直插雲霄的那種。雖然外觀金碧堂皇，但內部卻又是一幅明顯的寫字樓風格，汪東陽看了眼手裏的地址信息，對眼前的一切有些茫然無措。
    “房間號的組成為‘樓層——區——單間’…“
    他想起了核對員對自己的最後一句提醒，看了眼地址上的房間號，差點沒噴出一口老血。
    “一…一千四百…層？”
    汪東陽感覺自己已經活成了一個段子。他無精打采地走進了電梯一樣的設施內，靠在光滑的牆壁上，準備趁上樓的時間閉眼休息一會兒。但僅過了五秒鍾，他便感覺有人在戳自己的肩膀。
    “汪東陽先生，您到了？”
    他睜開了眼，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然坐在單人沙發上，麵前的茶幾上還立著一個空的玻璃杯。
    “想喝點什麽？”
    那個聲音又響起了。汪東陽環顧了一遍四周，卻沒有看見一絲一毫的人影。
    “你是…”他問道，“我這又是…在哪兒？”
    “你在我的辦公室，汪東陽先生。”這個溫柔的男聲回答道，“是我叫你來一趟的。”
    “但…我這是…為什麽…”
    汪東陽想站起來，但發現自己的屁股好像被沙發的真皮吸住了一樣，完全沒法脫身。
    “要不然喝點可樂壓壓驚？”一束可樂慢慢流進了茶幾上的玻璃杯中，並在氣泡即將漫過杯沿時，漸漸消失，“我建議您不要亂動，我們處理好事情後，自然會讓您離開。”
    “好的好的…”汪東陽雙手作投降狀，問道，“最好能夠快點，我都快被那個信息核對員弄得當場發作了…”
    “嗯，我看見了。”玻璃杯被憑空遞到了他的手邊，“不過時間問題或許無法取決於我，而是取決於你。”
    “我？”汪東陽剛喝下去的一口可樂差點噴出來，“隻要不暴露我的隱私，統統通過就行！“
    他現在一心想回到住處，好好睡上一覺。
    “您或許應該知道，這裏是‘重生中心’。“男聲裏沒有絲毫的不悅，依舊保持著原本的溫柔，”這是一個負責重生的地方，你應該能猜到，我找你來是為了什麽。“
    “重生？“
    “對。“
    “可是，“汪東陽更困惑了，”我的重生係數沒有滿呢，現在就能重生了？“
    “對，隻不過…不是常規的重生。“
    “什麽意思？”
    “你應該知道常規的重生吧？”看不見的男人說，“就是把你的意識送進某一粒受精卵，然後你會成為一個嬰兒，再重新經曆一遍人生。”
    “對，我知道…”汪東陽點點頭，“那非常規…又是什麽重生方式？”
    “方法差不多，隻不過…”溫柔的男聲停頓了幾秒，轉而嚴肅了幾分，“是把你的意識，送回你自己的軀體裏。”
    汪東陽愣了，似乎腦子沒有轉過彎來：“什麽…叫‘送回我的軀體裏’？我的意識…不在我這裏，還在誰那裏？”
    “準確地說，是送到現實中的你身上，”男人繼續說道，“就像這裏，實際上就隻是存放著你們的意識罷了，人死後，意識會進來；到達一定程度後，意識又會出去…”
    汪東陽感覺在聽莊子講課，更加得雲裏霧裏：“但是…我現實的軀體…我不是已經死了嗎？而且我記得我是火化的！難道我的意識會進入到一堆骨灰裏？”
    “不會的，你還會以你現在的模樣，出現在現實中。同樣，你的骨灰什麽的，一同會消失——你會繼續你的人生。”
    一份長長的表單出現在了汪東陽的麵前，同時，他手中的玻璃杯也在刹那間，換成了一直水筆。
    “我的天…你是在變魔法嗎？“汪東陽不了解其中的奧秘，”這是什麽？“
    “你隻要簽了自己的名字和你的身份號碼，就會實現重生。“
    “不是…我還是不明白…“汪東陽不停地搖著頭，有點不敢相信，”為什麽是我？這個世界到現在…應該死了幾兆，或者幾十兆，幾百兆的人了吧？為什麽選擇我進行非常規重生？是我買的彩票中獎了嗎？“
    “因為你是‘錯誤的那一個’。”男人的語氣漸漸低沉了些，“你還記得你怎麽死的嗎？”
    “被…被兩顆子彈打傷後…導致的流血過多。”
    “實際上，那兩顆子彈不應該打到你。”
    這個聲音在汪東陽耳中格外鬼魅。
    “什麽？”
    “每一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參數，同樣，每一個人的人生都是被程序演示好的，但是在那一天，出現了一個小小的bug，”溫柔的男聲似乎靠近了些，“所以，你的死亡，屬於一個意外。”
    汪東陽感覺自己的聲帶已經被握住了，發不出一個字音，隻能半張著嘴巴，聽著對方略顯天馬行空的言論。
    “因此，單單為你，我們進行了一個月的討論，最後得出結論：允許為你設置一次非常規重生，以繼續你的人生。“
    “當然，更重要的是，你需要去拯救一些東西。“男人繼續說著，”從演變結果來看，有兩場危機即將出現。它們不能沒有你。“
    “什麽危機…“
    “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了，現在你隻需要簽上字。“
    汪東陽的目光仍然呆滯地盯著一處，許久，才緩緩問道：“我可以拒絕嗎？“
    “說說你的理由。“
    “我不想繼續這條命了。“他苦笑了一聲，”我這個人生有什麽？我沒有一個親人了，而且如果我又活過來了，碰見熟人怎麽辦？那不很尷尬嗎？“
    “你沒有多少熟人，這一點無需考慮。”
    “而且我該怎麽生活？找工作？我沒記錯的話我還是高中生學曆…”
    “你有國家認證的醫學學位，這一點至少國家檔案有記載。”
    “那…”汪東陽說不出話了，盡管他有數千個理由，但預感告訴自己，不管說什麽，麵前虛渺的男人都會作出無懈可擊的回答。
    “如果沒有什麽異議的話…”
    “我不想再繼續這條命了！”汪東陽大聲吼道，仿佛世界就此安靜，“你應該知道死之前經曆了什麽…幾乎沒有幸福的那種生活！我想重新來一遍。我不信重新投胎後，還會像這樣一無所有！”
    “你不是一無所有，你用有很多東西，”男人也似乎做好了回應對方激動言論的準備，“你的身體，你的知識，你的閱曆，而且你是魔魂者，擁有常人沒有的特殊能力。”
    “不要再跟我談魔魂了！”
    “好，那我們直接走程序吧。”
    汪東陽感覺一股電流通過了自己的左半身。緊接著，他的右手不自然地抬了起來，拿起了筆，慢慢在表單末尾，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這…你…”
    隨後，他“加快”了速度，幾秒鍾的時間內，便填好了所有的信息。
    “我說了，這裏是意識的中心，我當然也可以控製你的意識。”汪東陽聽見男人溫柔的聲音下，埋藏的一絲狡黠，“畢竟這隻是走個程序而已。”
    原來從一開始，自己就別無選擇。
    他顫抖著，表達著自己的不滿。
    “在你重生後，請按照口袋裏的明信片指示，找到要找的人後，基本上就可以開始你的新人生了。”男人頓了頓，“如果要問原因，就說是去應聘助手的。”
    “助手…我要去當輔導員？還是某個大學教授的…”
    “我可沒說你的下一站是地球。”
    汪東陽一愣，但耳邊多了一聲清脆的響指後，眼前便陷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