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4章 今日的風光,多虧了長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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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歸寧侯側頭看向聞秉鈞,就連他也是一臉痛惜與難堪。
    “我那不孝女在閨中被祖母慣壞了,陋習頗多。侯爺把她送回娘家來,我親自教導她幾天為人媳婦的規矩。”
    至於退親絕無可能,聞家丟不起這個臉。
    哪怕侯府以權壓勢,聞家亦不懼。
    “老爺……”劉氏還覬覦聞檀帶走的嫁妝,趕忙勸誡:“聞家有錯在先,這門親事並不光彩。小五氣走三任教書先生,連老太爺都拿她沒辦法。她爛泥扶不上牆,已經廢了。”
    聞秉鈞冷冷瞪了她一眼,愚婦!
    聞家出了個被退親的女兒,勢必影響到其他女兒談婚論嫁。
    況且,本來就是大娘子做錯事,聞檀是為其頂鍋的。
    過河拆橋,夫人的心可真狠。
    淮南王妃微微凝起眉稍,顯然同樣看不上劉氏作派。焉知家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聞檀設計搶走大娘子婚事不對,但那也是家務事,理應一致對外。
    “娘,當務之急是收集府中名貴藥材,送給五妹救急。”聞鶯上前,扯了扯劉氏袖子。
    她的大度與賢惠可惜沒人欣賞,所有驚歎的目光齊齊落到了她的身後。
    廳中一片寂靜。
    珠簾輕響處,聞檀搭著婢女的手款步前行,鴉青色雲錦披風被風掀起一角,露出內裏寶藍緙絲百鳥朝鳳袍,金線刺繡的雀羽在天光下泛起粼粼碎光。
    發間點翠嵌東珠鳳釵隨步履輕晃,耳垂墜著兩粒拇指大的南洋明珠,腰間九環羊脂玉禁步分毫不亂,每走一步都似敲擊著聞府眾人的心跳。
    聞鶯死死攥住帕子——那件夢中穿在她身上的禦賜孔雀紋妝花緞,此刻竟成了庶妹的襯裙。
    而她為了今日在庶妹歸寧中大放異彩,不惜豪擲千金精心準備的灑金牡丹裙,母親一身的掐金絲杭繡秋衫,皆在對方那擺流轉的寸錦寸金光澤下,褪成粗布般黯淡。
    聞檀一行人繞過雕花圓拱門,在她左側,被樹枝擋住的男人也露出真容來。
    千雷轟鳴從聞鶯腦子瞬間炸開,臉上頃刻失去了血色。
    一雙美眸瞪的渾圓。
    那是……
    薛泗雲!
    薛泗雲沒有病入膏肓!
    他鬆形鶴骨地坐在輪椅上,常年練武的緣故,哪怕病中,身形比方鶴歸顯得高峻挺拔,更有著其沒有的貴氣從容。
    那是天子近臣,鋒芒畢露的遊刃有餘。
    夢境頭一次有出入,聞鶯心中徒然升騰起一股煩亂,壓根沒察覺到方鶴歸隱晦且嫉恨的眼神。
    好在她很快鎮定下來,極力維持著體麵。
    “薛世子竟也來了?”淮南王妃目瞪口呆,“你、你不是……”
    “小侄見過淮南王妃。”薛泗雲雙手抱拳見禮,嗓音始終溫潤含笑。可短短一句話說完,嘴裏便進了風,偏頭一陣猛咳。
    陣陣咳嗦壓不住,便自然而然地捏著疊好的方帕,接住星星點點的鮮紅。
    這兩天侯府眾人見他咳血都習慣了。
    隨行的小廝英貴鎮定地倒出來一枚甘草丸,薛泗雲壓住咳意,虛弱地挽唇笑起。
    臉子勝雪三分白。
    傳聞沒誤,薛世子是真的病得極重。
    劉氏母女不約而同鬆了口氣,心中底氣更足。
    “小五,世子身體不好,你怎能為了一己炫耀的私欲,硬要他陪你歸寧?”嫡母劉氏借機發難。
    聞鶯笑眯眯的打圓場:“娘,小五好不容易當上世子妃,您可不能再隨意教她規矩了。”
    聞檀覺得這對母女一個比一個有意思,表麵賢良,一張巧嘴顛倒是非黑白。
    大房庶女在兩人聯手打壓下,個個比不得大娘子出挑。
    “母親誤會了,是世子舍不得女兒離開太久。”聞檀嬌羞地埋下頭去。
    從薛泗雲視角望過去,她纖長的眼睫半遮住眸光黠光,唇邊的笑容也甚是乖巧。
    口中卻明晃晃地炫耀:“公爹認為女兒衝喜有功,開私庫,送了不少禮來。我能有今日的風光,這一切多虧了長姐。”
    劉氏母女頓時跟吃了蒼蠅似的,卻不好發作。
    所有人都知道姐妹換親,唯有聞檀大咧咧的當眾挑明,仿佛察覺不到氣氛尷尬似的。
    傳聞中被薛泗雲克得病重的聞家大娘子,如今好端端地站在廳堂中,唇紅齒白,轉頭就另許了一門親事。
    察覺到這點,聞鶯故作虛弱地以帕抵唇咳嗽兩聲,嬌弱地依靠著劉氏,眉梢含起無限愁緒。
    像是被逼讓親似的。
    薛泗雲唇線的弧度變冷,眼神半分都沒給她,起身朝聞秉鈞見禮,透著一股子的溫和,“小婿明璋見過嶽父。”
    儼然薛泗雲是個佼佼者,天生的政治家,披上君子的虛偽假麵時,眼眸俊雅含笑,一舉一動貴氣天成。
    聞秉鈞腦海中驀然浮現“端方自持”四個字來。
    聽著對麵那青年用感激的語氣真誠至極地說道:“多虧嶽父把檀兒嫁與我,世子妃福澤綿延,幾次三番把我從閻王手中拉回來。來人,快把厚禮抬上來。”
    一聲令下,捧著紅木鎏金禮盒的侍衛魚貫而入。
    禮單上既有“東海珊瑚樹十二株”“前朝顧愷之仕女圖卷”等字樣,又有黃金玉器名貴石雕,其貴重程度叫人咋舌。
    廳堂中根本擺不下這麽多東西,越過門檻,一直擺到院子中,在天光下耀眼至極,刺得劉氏母女眼底發紅。
    五娘子哪裏要被侯府退親,分明極受侯府重視!
    而方家的禮物,則孤零零地被擠到角落裏。
    方鶴歸頓覺難堪。
    待餘光瞥見病氣十足的薛泗雲,正好對方抬眼看來,朝他露出一個禮貌且虛弱的笑。
    他故作清高地點點頭。
    侯門世子又如何?連行走都成為問題。
    而他,前途無量,即將拜名師攀高親,未來進朝堂步步入閣風光無限。
    “……侯爺,這太貴重了,煩請收回去。”聞秉鈞不讚同地搖搖頭。
    世家講求一個雅字,何嚐見過這麽多金銀珠寶,跟不要錢似的堆砌在地上。
    俗,簡直俗不可耐!
    劉氏心口剜血,臉頰已從紫紅轉為青白。既眼饞這堆東西,又怕收下後從此會低聞檀一等似的,糾結的帕子都快攪皺了。
    “這些大多數都是當今賞賜給父親的。”薛泗雲嘴角依舊噙著溫和淺笑,讓人如沐春風。
    既是禦賜之物,這些黃白之物便沒那麽庸俗了。
    聞秉鈞臉色緩和下來,連帶著看向歸寧侯的目光沒那麽排斥了,“親家公一片誠心,葦杭卻之不恭收下了。正巧某新得了一幅名家之作,不如移步書房觀賞?”
    對方從一聲侯爺尊稱到親家公,差點搬空歸寧侯私庫裏禦賜的好東西。
    他打掉苦水往肚子裏咽,肅臉點點頭。後悔不該為了試探嫡子,厚臉皮來聞家做客。
    薛泗雲忽然開口:“嶽父家中今日有新客,我見此君滿身才氣,也想同君說經問道。”
    歸寧侯猛然抬起頭,一雙銳利眸光掃向方鶴歸。
    他那嫡子暗中替當今辦了不少事,可不是什麽善與人交往的謙謙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