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她什麽都沒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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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腦門兒上瞬間冒出一層冷汗。
    王響亮真他媽會坑人!
    黨的光輝照耀大地,我張一凡作為光榮的共青團員,什麽時候被糖衣炮彈擊倒過?!
    再說了,白小纖我和你非親非故,你關心這種事兒幹什麽?!
    “沒有沒有真沒有……”
    我一臉委屈的擺手。
    “張一凡,你要敢去那種地方,小心我閹了你!”
    白小纖狠狠說道,看樣子她是當真了。
    別說我沒去過,我就算真去你管得著嗎,你一不是掃黃的,二不是我老婆,你管得著嗎。
    我滿心不服,臉上還是小綿羊般乖順。
    “不去不去。”
    我繼續當複讀機。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白小纖瞪我一眼,餘怒未消。
    她生氣的模樣還是美的驚人。
    “白小纖,你車呢?”
    我在門前尋摸她那輛q7轉移話題,盼著她早點回家。
    “沒開。”
    她白我一眼。
    “那你打車回去?”
    我開始尋摸出租車。
    “你送我。”
    她一副理所應當的架勢,我險些一口血噴出來。
    她家住半山腰裏的明山花園,上次送她回家,我險些從山裏迷了路。
    天黑路遠,我明天還上班呢。
    “不去,你們家那山裏有狼。”
    我抗議。
    “你再說一遍?”
    白小纖殺氣騰騰問我。
    “我去開我自行車。”
    我瞬間軟了。
    我是真害怕這個變態。
    我摸黑跑到自行車跟前,開了鎖,推著車子到了白小纖跟前,比伺候我媽還勤快。
    “起駕”
    白小纖歡快的蹦到我自行車後座上,高興的像個孩子,旗袍開叉,露出兩條白花花的大長腿,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我真的看不透她,半小時前她還在酒桌上和王老爺子談笑風生滿口黑話,半小時後卻一臉天真的麵對著我。
    我有些恍惚,不知道究竟哪一麵才是真正的她。
    她會隱藏一切,這是最讓我恐懼的。
    我打心裏同意王響亮的話,我們是兩條路上的人,不合適。
    我皺眉看著她,她皺眉看著我。
    “看什麽?”
    她問我。
    “你該減肥了,死沉。”
    沒敢說實話,敷衍她。
    “滾。”
    她一拳打在我後背上,笑了,笑容像陽光一樣燦爛。
    我騎上車子,準備帶著白小纖離開,眼前一道刺眼的光亮從我對麵射來,一輛白色汽車開著大燈緩緩駛出停車位。
    我伸手擋住燈光,停下車子,想給那輛白色汽車讓開道,那車走到我麵前,卻停了。
    車窗緩緩落下,露出一張令我無比厭惡的臉。
    “張一凡,這麽巧啊。”
    金大豪坐在他那輛瑪莎拉蒂裏,先認出了我來。
    他還是那般高貴帥氣,隻是嘴裏噴吐著濃鬱的酒氣,似乎剛剛也是在這裏吃完飯。
    “是啊,這麽巧啊。”
    他衝我笑著,我也衝他笑著,伸手不打笑臉人,我擠出一個生硬的笑容。
    “怎麽,你來這裏上班了?”
    他指指身後的酒店,一臉好奇。
    大概在他眼裏,我這種破落戶大齡屌絲永遠不夠資格在這裏吃一頓飯吧。
    白小纖眉頭一皺,臉色冷冰冰,我能感覺到她來自心底的滔天怒氣。
    我一把把白小纖摁住,我怕她拔刀砍人。
    這變態什麽事兒都做的出來。
    “沒有沒有,來陪朋友吃個飯。”
    我低聲解釋。
    “哦……”
    金大豪露出一副意外的表情,是那種實實在在的意外。如果他隻是故意的嘲諷,我大概會感覺到憤怒,可這種無意的反應卻讓我一陣心酸。
    或許在金大豪這種人眼裏,人真的會分三六九等吧。
    “對不起……我聽林婷說你們廠快不行了,以為你換了工作來這裏……”
    他還在解釋,可這種解釋讓我更加悲傷。
    他今天並沒有初次見麵時的跋扈,甚至算的上客氣。
    可我今天比初次見他時還要難過。
    我最珍貴的尊嚴被金大豪的誤會戳了一個粉碎。
    “去哪兒?”
    金大豪坐在車裏問我。
    “回家。”
    我實在不想再麵對這張高貴的臉龐,敷衍的回答他。
    “一起出去坐坐吧,才十點。”
    他低頭看表,突然說。
    “不了,明天上班。”
    我拒絕,和他的每一分鍾相處都讓我難受,我不是暴民,更不會仇富,可我討厭那種金大豪骨子裏透出來的優越感。
    “這兩天我本來就正想找你呢,有正事兒。我和林婷快結婚了,找你是關於結婚的事兒。”
    金大豪一臉和氣的勸我。
    結婚兩個字兒再度紮進了我的心裏。
    我皺眉沉默,那段青春年華已經過去九年,可我知道,我依然無法對林婷釋懷。
    不,或許今生都不會。
    “張一凡,你太沒勁了,還記著上次的仇呢?算我的錯,我先給你道歉了不行?”
    他看我皺眉,接著勸我,他今晚如此大度,反倒顯得我有些小氣。
    “好。”
    我點頭答應下來。
    “我跟你一起去。”
    我扭頭看白小纖,白小纖冷冷的說。
    她還是那張寒霜新星臉,憤怒就寫在臉上,好像剛剛被金大豪誤會的是她而不是我。
    我把自行車停回原處,上了金大豪的瑪莎拉蒂,車頭上的糞叉子標誌又讓我看得一陣刺眼。
    和金大豪在一起,我分分秒秒都覺得不自在。
    我和白小纖沉默的坐在後麵,一言不發。
    金大豪滿身酒氣,囂張的穿梭在城市主幹道上,他倒不怕酒駕被查。
    “張一凡,你女朋友挺漂亮的。”
    金大豪從後視鏡裏向後麵看,隨口說道。
    白小纖看著車窗外,一言不發,我尷尬一笑,算了回了話。
    “林婷經常說起你,說你們高中關係就不錯,你愛看書,還都是些古裏古怪的書,什麽《查拉斯圖如是說》、地藏什麽經,她說了好多,我都記不住了,總之說你是個文藝青年……”
    是《查拉斯圖如是說》、《地藏本願經》和《約翰克裏斯多夫》。
    我高中時期最喜歡的三本書。
    “人類是一根係在獸與超人間的軟索一根懸在深穀上的軟索。往彼端去是危險的,停在半途是危險的,向後瞧望也是危險的,戰栗或不前進,都是危險。”
    我在《查拉斯圖如是說》中讀到人類的真相,尋找世界的真理。
    “我所分身遍滿百千萬億恒河沙世界,每一世界化百千萬億身,每一身度百千萬億人,令歸敬三寶,永離生死,至涅槃樂。”
    我在《地藏本願經》中讀到佛性的慈悲,領悟世界的寬容。
    “濛濛曉霧初開,皓皓旭日方升。”
    我在傅雷版的《約翰克裏斯多夫》中讀到文字的詩意,找到另一個我為之癡迷的世界。
    這三本書高中時期,每時每刻都放在我的課桌上,我想不到林婷都還記得,更想不到她會向金大豪講起其中的瑣碎。
    原來她什麽都沒忘記。
    我腦海中浮現起那日林婷在咖啡館中樣子,那張充滿女人誘惑的臉龐隱藏在騰騰煙霧之後,卻始終無法與高中時的女孩兒重合。
    我們的記憶留在了過去,生命卻活在現在。
    金大豪似乎沒有注意我的異樣,繼續說著。
    “林婷說你腦子聰明偏偏不學習,經常寫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作文課寫過一篇武俠小說,讓語文老師畫了零分,成了反麵典型……”
    “哦,對了,她還說,你給她買過兩年蛋炒飯,張一凡,那時候你也蠻拚的,哈哈哈哈……”
    金大豪似乎講了一個十分可笑的笑話,突然拚命大笑起來,笑容有些猙獰。
    我坐在後麵,發出幾聲幹笑。
    我用青春的真誠麵對這個世界,這本來就是一個笑料。
    我出神的看著窗外,腳下突然一陣鑽心的疼痛。
    我扭頭,白小纖的高跟鞋正跺在我腳上,一臉憤怒。
    她晃晃手裏手機,微信界麵上剛剛給我發送了一條信息。
    我拿出手機查看。
    “張一凡,你隻給我買過兩次爆米花!”
    一個憤怒的表情之後,是一個大大的感歎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