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變態的占有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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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大熊的大半麵容隱藏在煙霧之後,幽幽的問我,冷冰冰的聲音像冰冷機器發出的齒輪交錯之聲。
    “張一凡,我記得你特別喜歡一件藍色上衣,衣服上有個機器貓,對不對?”
    我如遭雷擊一般挺直了身子,瞪大眼睛看著他。
    他的眼神如尖利的長矛,隔著一張桌子,無聲的刺透了我的心。
    他知道了!
    他什麽都知道了!
    他收到了手機了,還查到了我!
    那天給趙大熊發快遞的時候,我恰恰就是穿著那件帶有機器貓圖案的藍色上衣。
    我的嘴角現出一絲苦笑,我真的沒有犯罪基因。
    與其說是我忽略了趙大熊敏銳的偵查能力,不如說是我壓根兒就沒有想到趙大熊會順著手機摸到我這個毫無反偵察能力的寄件人,更沒想到他會對我那件上衣如此在意。
    這件衣服是我大學時候添置的,畢業這些年,我身材一直都未走樣,也就一直湊合著穿到了現在。
    我不是一個要麵子的人,穿的整整齊齊幹幹淨淨就很知足了,恰恰是這個習慣在如此緊要的事上暴露了我。
    這是我第一次親身領教到趙大神探的厲害。
    我像一隻光著屁股的猴子,在陽光下扭著紅屁股翩翩起舞還陶醉其中……
    “問……這個幹嗎?”
    我勉強擠出一絲笑臉兒,笑容幹巴巴的,比哭還難看。
    “好幾天沒見你穿上裝小可愛了,挺稀罕的。”
    趙大熊再次恢複成那副醉醺醺的樣子,滿嘴跑著不著調的酒話。
    “記性還挺好的。”
    我知道他臉上並不是真實的醉意,話有所指。
    我們明明在一問一答裏亮出了彼此的底牌,卻在酒桌上小心翼翼裝出被酒精麻痹的樣子。
    我知道這些小心翼翼從何而來,我們彼此小心翼翼的維護著青春的記憶,不想在此時就露出那個血淋淋的真相。
    這是一個快餐時代,網絡裏的主角三個章節泡不上白富美就有讀者們憤起罵娘,太多人在憤怒之後不是冷靜的分析憤怒,而是急於在下一秒就揮出複仇的巴掌。
    世界在暴躁中運轉,冷靜、念舊、看重人與人之間的感情被貼上懦弱無能的標簽。
    如果這些做人的根本算是懦弱,那麽此時我和趙大熊正是兩個懦弱的男人。
    我們倒酒,碰杯,一飲而盡,再倒酒,再碰杯,再一飲而盡。
    李佛爺端上的那盤牛肉從熱氣騰騰變成了一鍋冰冷的醬肉,我們的腳下堆滿了七散八落的瓶子,直到酒精完全麻痹了我們的意識,趙大熊在從爛醉中抬起頭來,看著我。
    “張一凡,我們認識幾年了?”
    他醉醺醺的問我。
    我打著酒嗝,伸出十個手指頭,一個一個點著,手指頭用完,我又脫下鞋子襪子,把大腳丫子放在桌子上點了兩根腳趾頭,我才抬起頭來。
    “十二年。”
    我擺著倆手抬著腳說著,歎出一口酒氣。
    人生如夢,十二年彈指一揮。
    真快。
    “張一凡,這十二年我變了沒有?”
    他突然直勾勾的看著我,很認真的問。
    我能體會到他此時迫切的心情,我們害怕迷失,我們需要那個答案。
    我沉默著,三秒鍾後搖搖頭。
    “沒有。”
    我說。
    “謝謝,你也沒變。”
    趙大熊笑了,笑容裏帶著一絲安心。
    我同樣點頭微笑,然後趙大熊的眼中露出犀利的神采,酒意在一瞬間散去。
    “那我們認識林婷也十二年了。”
    趙大熊苦笑著搖頭,把手指頭蘸進酒杯裏,在桌子上寫了一個水淋淋的十二。
    來了,終於來了。
    他還是掀開了那張血淋淋的底牌,雖然是在我們爛醉如泥的時候。
    我點著一根煙,使勁點著腦袋,聽他說著。
    “張一凡,說句你不願意聽的,你別罵我事後諸葛亮,當年我就覺得你倆八字不合。”
    趙大熊像算命先生一樣說我和林婷八字不合,而在幾個小時以前,就在我家門口的馬路邊兒上,夏念也曾經對我說過同樣的話。
    我揉揉鼻尖,尷尬一笑,我不知道是該誇他旁觀者清還是該讚他一聲料事如神,我笑的很不自然。
    “張一凡,你高中時候小臉兒不錯,說話做事又文縐縐的一派小知識分子分度,整天一副憂傷逆流成河的模樣,對女生格外有殺傷力,這些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他為何突然無端提起那段兒往事,茫然搖頭。
    我還真不知道當年我如此受女同學追捧。
    我並不是一個自我感覺良好的傲嬌男。
    “夏念喜歡你,那時候全班人都看得出來,可高中三年,沒幾個女生敢對你表白,你知道為什麽嗎?”
    趙大熊又問我。
    我繼續茫然的搖頭。
    我真不知道……
    “林婷把你看得太嚴啦,那時候你就像林婷最心愛的玩具,旁人看一眼都像剜了她的心,如果你把這理解為最純潔的愛,我現在立馬閉嘴,你知道在我眼裏這是什麽嗎?”
    他倒酒,再和我碰杯,而後一飲而盡。
    我陪他喝完一口酒,繼續傻瓜一樣搖頭。
    這些都是我曾經不曾思考的問題。
    “占有欲,變態的占有欲,這是一個複雜的女人,十二年前就是如此,張一凡或許她從來就沒有變過,這就是她本來的樣子。”
    我的手腳在一瞬間變得冰涼,血液幾乎在全身停滯了流動,我呆呆的看著趙大熊,在十二年後的一個陌生的小飯館裏,我找到了九年前曾經令我不解的答案。
    趙大熊說,林婷從未變過,這或許就是她的本來麵目。
    我相信趙大神探的直覺,這個外表粗狂的男人有著比女人還細膩的心思,他的直覺總是那樣可怕。
    “路總要往前走,生活總要向前看,張一凡,祝你平平安安幸福的活著。”
    酒盡,我們的小酒局在此時戛然而止。
    我們端起最後一杯酒,仰頭喝下。
    趙大熊擦掉嘴角的酒痕,笑眯眯的看著我,再次回複了那副醉醺醺的樣子。
    “喝這頓酒,我有兩個由頭,一是感謝一個傻逼對我十二年的信任。”
    他在我麵前豎起了兩根手指頭。
    “二是想告訴一個傻逼,如果寄東西不想被人發現,最起碼也要換身衣服,我很討厭被人看低智商。”
    趙大熊做出一副佯怒的表情,我笑了。
    他自始至終沒有說明白他收到了那部手機,也沒有點破我就是那個傻乎乎的寄件人。
    我們在含含糊糊中笑著,一切為了曾經寶貴的記憶。
    那晚我們基本沒吃東西,桌上的牛肉隻動了寥寥幾瓶,趙大熊結賬,然後摟著我肩膀搖搖晃晃出了門,我們在小胡同口停下。
    “張一凡,她很厲害。”
    趙大熊抬頭看著路邊同樣有些搖搖晃晃的路燈,突然對我說。
    “恩。”
    我點頭,他沒有說名字,可我知道他說的是誰。
    “我承認,我從未遇見過這樣厲害的對手。”
    趙大熊坦蕩的看著我說,隻是依然未講出她的名字。
    “我會抓住她,這或許很難,可我會做。上次從王家道門出來的那一刻,我突然發現這個天下真的很大,可天下再大,法總是最大,道理總是最大,你說對嗎,張一凡?”
    他看著我,清明的雙眸裏洋溢著堅定的神采。
    我點頭,因為我知道那是趙大熊的執著。
    “大熊,注意安全。”
    我笑著與他分手道別。
    “張一凡,你也好好活著。”
    他醉眼蒙矓的給我一個安慰,而後我們分別,鄭重的有些生分。
    我們彼此知道,在撿起手機的那一刻,我們踏入了一個危險的境地。
    最終的結果,怕是要用血來塗抹。
    我騎著自行車搖搖晃晃的上了大路,滿身酒氣在風中飄散,酒意在寒風中漸漸退卻,然後,我的手機響了。
    來電人,白小纖。
    我幾乎是不假思索的接聽了電話。
    電話裏傳來白小纖惶恐的聲音。
    “張一凡,快去王家老宅請王老爺子來一趟,金蛋兒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