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有一隻大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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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婷的離去與出現一樣突兀,她並沒有急於辯解什麽,也沒有向我爭執什麽,她留下一句另我不知所謂的話,匆匆離去。
    我看著那輛黑色小汽車消失在湖邊的大道上,憤怒變為一絲悵然……
    我寧願相信她是一個狠毒的惡魔,也無法接受她變成一個人盡可夫的蕩婦。
    我無法理解她為何會選擇凶狠的麵對這個世界,更無法理解她為何選擇如此墮落。
    我相信世間有惡,可我從未見過大惡如斯。
    冷汗從我後背上滲出來,引動了後背的傷勢,刀口處傳來鑽心的疼痛,我麵目扭曲的站在那裏,像一尊石像般一動不動,直到白小纖輕輕拽了拽衣角,如夢初醒。
    “她走了,張一凡。”
    白小纖說。
    “是啊,她走了。”
    我點頭答應著。
    我們早就結束了。
    永別了,林婷。
    永別了,我九年前的青春記憶。
    我在心底向林婷的背影告別。
    碰見一件這麽煞風景的破事兒,寒潭湖的景色落在我眼裏都不那麽可愛起來。
    “走吧。”
    我意興闌珊的對白小纖憋住一句。
    白小纖看我悻悻的臭臉,樂了。
    “張一凡,你晚上真得請我吃飯。”
    白小纖樂嗬嗬的說。
    “為什麽?”
    我心情不好,挑眉頭問她一句。
    “你得謝謝我。”
    白小纖眨巴眨巴眼兒,擺出一副大恩人的模樣。
    “謝什麽?不就幾瓶破藥膏嗎,沒你老白家靈藥,我照樣死不了,頂多傷好了後背留下幾條疤,以後出門行走江湖看誰不順眼我就直接脫衣服把刀疤露出來,少說也能震懾住幾個毛賊。”
    我心裏像浸泡在苦水中一樣,嘴上不過腦子的跑著火車。
    “吹吧你,和藥沒關係,你得謝我救你於水火之中。”
    白小纖扔給我一個大白眼兒,搖頭晃腦的給我整出一個成語,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文青者有文化,白大小姐的進步越來越明顯了。
    “什麽?”
    我真有點兒摸不著頭腦,愣愣的問她。
    “張一凡,你想啊,如果你身邊沒有我這軍師一直幫你火眼金睛識妖孽,你會不會被林大小姐二次輕鬆拿下?”
    白小纖促狹的眨巴眨眼睛,短短一句話裏盡是挖苦的意思。
    我茫然的看看她,擠出一個比哭也好看不了幾分的笑臉。
    “白小纖,我在你眼裏有這麽蠢嗎?”
    我尷尬的揉揉頭發,問她。
    “有。”
    白小纖很堅定的點點頭。
    “不至於吧……”
    我有點兒不服氣。
    “你太念舊了,張一凡,你總以為曾經好的便是好的,你即便嘴上一萬次說著她變了,我們完了,可你心裏那扇門總留著一道縫兒,除非林婷真拿刀子捅你一下,否則你永遠對她下不了殺手。我說的對不對,你心裏清楚。”
    白小纖的詞鋒一如她的大砍刀一樣銳利,她像一個彪悍的女流氓一樣把我內心的偽裝撕扯個幹幹淨淨,然後讓我赤身裸體暴露在陽光下。
    這些都是我不想承認的,她卻狠狠的說出來,砸在我臉上。
    “可能吧。”
    我摸摸鼻尖,有點兒尷尬。
    “我知道你改不了,其實這也是我們喜歡在你身邊兒的原因,一個愛念舊的人,
    白小纖看了我一眼,眼神兒似乎能洞穿我內心一般,我傻瓜似的咧嘴一笑,她又誇我了。
    “晚上請我吃飯!”
    白小纖臉上的溫柔再次如潮水般褪去,換上一副蠻橫的樣子。
    “吃啥,你帶著失業小青年,失業小青年帶著錢,啥都不讓你操心。”
    我逗她。
    白小纖的眼珠狡黠的轉了兩下。
    “肯德基唄。”
    白小纖輕輕鬆鬆說。
    我險些沒讓唾沫嗆死。
    “咱能不吃垃圾食品嗎?”
    我可算發現了,自打我們第一次在kfc見麵之後,白小纖就成了炸雞帝國的忠實粉絲。
    “我愛吃,你管得著嗎?”
    白小纖一雙美目瞪我,我瞬間閉嘴。
    吃,你隨便吃,你他媽吃皮鞋我都不管你,什麽臭脾氣。
    我心裏發著牢騷,可著實美滋滋的。
    我越來越享受這樣的威脅與爭執,我知道這明顯帶著斯德哥爾摩症候的毛病,我真的離不開白小纖了。
    我們在寒潭湖邊的小路上慢慢走著,白小纖的黑色q7就停在小路盡頭,幾塊厚厚的山石擋住了大半個路徑,有點曲徑通幽的意思。
    我們在石頭邊上側身擠過去,白小纖摁了一下手裏的車鑰匙,q7的門鎖哢嚓一下打開,我打開車門準備上車,然後看到白小纖楞在了原地。
    “走啊,禪定呢?”
    我看著白小纖站在車門前,傻乎乎的,催她一句。
    白小纖繼續扭頭看著前方,下一刻,我也楞在那裏。
    大路上慢悠悠開來一輛黑色奔馳,車速在逐漸減慢,最後停靠在路邊的停車位上,車門打開,最先下來的是一個穿著迷彩服的光頭大漢,赫然正是李鍋子!
    李鍋子滿臉恭敬的繞到車後,車門打開,沒人。
    李鍋子提著一架折疊輪椅放在了地上,小心翼翼的把輪椅打開,擺在車門口,然後彎腰伸手把一個裹著毯子的小老頭抱了出來,輕輕放在輪椅上。
    我從沒見過這麽醜的老頭。
    比他媽王洛水還醜十倍!
    那老頭頭發帶著營養不良似的焦黃,腦袋跟個棗核似的,偏偏下巴上還留著一撮山羊胡,跟隻大老鼠似的。
    我很快明白了老頭兒為何出門要帶著輪椅。
    老頭的褲管空空蕩蕩的,竟然是一個沒了兩隻小腿兒的殘疾人……
    李鍋子和老頭兒似乎也是在同一瞬間看到了白小纖,三個人隔著幾十米的距離愣愣的對視五秒鍾,最後是李鍋子推著輪椅上的老頭慢慢走到了白小纖的跟前。
    白小纖的眉頭緊緊皺著,臉色青的好像被繩子勒住了脖頸一樣。
    “他怎麽來了?”
    白小纖看了老頭兒一眼,話卻是衝著李鍋子說的。
    “大小姐,老爺說想夫人了,要來這潭子邊兒上走一走,瞧一瞧。這不剛到,沒成想在這裏碰見你了。”
    李鍋子話說的本分,可處處都帶著恭敬。
    白小纖的一張臉似乎被冰坨子凍住一般,一聲沒吭。
    我站在白小纖身邊兒,徹底蒙圈了。
    我並不傻,李鍋子的話讓我瞬間明白了眼前這個老殘疾的身份!
    眼前這個醜的跟隻大老鼠似的老頭兒就他媽是白小纖的親爹?我的老丈人?那個美得像畫一般的陳青枝當年就嫁了這麽一個殘疾?!
    我傻逼似的瞪著大老鼠看著,大老鼠悲傷的看著白小纖。
    白小纖冷冰冰的拉開車門,轉身欲走。
    “張一凡,上車。”
    白小纖衝我瞪了一眼,話裏帶著森森的殺意。
    我打了個哆嗦,屁顛屁顛兒的要往車裏鑽。
    李鍋子是個人精,他上前一步一把拉住我,擋在了q7的車前頭。
    “大小姐,老爺這些天天天念叨你,背地裏不知道掉了多少淚兒,今天碰上了,就一起走走吧。”
    李鍋子滿臉賠笑的衝著白小纖說著,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看得出來,這條老白家的走狗也格外怵白小纖。
    白小纖開著車門,沒吱聲,大老鼠說話了。
    “小纖啊,陪我走走吧,昨天我夢見你媽啦,今天來看看她。”
    老頭兒說著,小眼兒一擠吧,兩滴眼淚兒流了出來。
    “我媽沒在夢裏掐死你麽?”
    白小纖的語氣冷冰冰的,話衝的像個炮筒,絲毫沒有一點兒敬意。
    老頭兒沒生氣,幹巴巴的小手默默擦掉眼淚兒。
    “青枝當年最喜歡魚,我今天帶了幾條,想著她在這水裏也不寂寞。”
    老頭抬手,一袋裝著的塑料小桶被他抬了起來,桶裏赫然是一群魚苗。
    白小纖的臉依然冰著,可終究還是沒走,狠狠摔上車門,自己先朝著湖邊走了過去。
    我尷尬的站在那裏,有些手足無措的看著老頭,老頭笑了。
    “你就是張一凡吧?”
    他突然說出了我的名字。
    我有些意外的點點頭。
    “在下白起,朽木之身,卑賤之德,山字頭白家大掌櫃正是在下,見過,見過。”
    老頭兒把小桶交給李鍋子,帶著舊時代江湖氣的介紹中滿是鄭重的衝我拱了拱手,小眼兒中射出一道犀利的目光。
    人屠白起,真是一個從古書堆裏扒拉出的好名字。
    我如此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