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愧疚的惡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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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傻愣愣的放下電話,看著桌上的牛奶有點發呆。
    “誰啊?”
    王響亮嘴裏噎著片兒麵包,問我。
    “趙大熊。”
    我說了一個王響亮十分不願意聽到的名字。
    “怎麽,又要請我喝茶去?”
    王響亮一瞪眼,他和趙大熊是天生的冤家,明明兩個虎人,可偏偏誰也瞧不上誰,這糊塗賬我算不清,聰明的轉移了話題。
    “咱廠裏的劉會計找到了。”
    我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王響亮瞬間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劉會計?他不咱廠長鐵了心的走狗嗎?找不著當家的找他也一樣,咱廠裏的賬他最明白!”
    王響亮一踢椅子站起來就想走,他風風火火的,我早就見怪不怪了。
    “對了,他去刑警隊找那個大狗熊幹嘛?”
    王響亮往門外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了其中關節。
    我苦笑一聲。
    “劉會計說廠長快死了,他去報案的。”
    王響亮臉上露出一個和我之前一樣的表情,愣愣的好像遭了雷劈一樣。
    “廠長不是他媽的從國外呢?”
    王響亮一臉不信。
    “鬼知道。”
    我攤攤手。
    我真的隻是一個小人物,渺小到連自己廠裏的破事兒都搞不清頭緒。
    我收拾了一下早餐桌子,跟著王響亮出了門兒,金蛋兒還窩在石頭蛋子裏一動不動,這孩子也太他媽懶了。
    我和王響亮站在別墅區的大門口打了輛車,司機師傅是一個小時後姍姍來遲的。
    司機從窗戶裏頭伸出頭來,眼巴巴瞅瞅我們身後的別墅群,一副半信半疑的架勢。
    “住這兒的也坐出租車?”
    這司機也是個話嘮,我和王響亮心裏裝著事兒,沒心情搭理他,開門上車,報了一聲刑警隊。
    司機訕訕的打住話頭,瞅瞅一身彪悍匪氣的王響亮,調頭開車。
    他八成是把王響亮當成投案自首的嫌疑犯了。
    我們到刑警隊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點了,門衛攔著沒讓進,我給趙大熊打了電話,是趙大熊接的我們。
    “怎麽才來?”
    趙大熊皺眉掃了我們一眼,埋怨我們來晚了。
    “給老太太做飯,耽誤了。”
    我沒說住在白小纖家裏,趙大熊對白小纖的懷疑一直沒有淡過,我不想在這當口多事兒。
    “這小子是一大早就跑來的,說是報案,有人要殺你們廠長,讓我們提供保護,我當時就給扣下了。”
    趙大熊開門見山,沒等我問,先把事兒說了。
    “人呢?”
    我問他。
    “情緒不穩定,我剛安撫好了,在我辦公室裏坐著呢。”
    趙大熊歎了口氣,我知道他這悲天憫人的高尚情懷病犯了,沒接茬。
    我們跟著趙大熊上了樓,期間王響亮和趙大熊互相敵視著,跟見了殺父仇人似的,誰也沒給誰說話。
    趙大熊領著我們進了辦公室,一個穿著白襯衫兒帶著小眼鏡兒滿臉惶恐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沙發上,那人手裏端著茶杯,手不斷的顫抖著,幾滴茶水濺在了桌子上,男人急慌慌的拿袖子拂去。
    這人正是劉會計。
    在廠裏,我和他在一間辦公室,平日裏給他打下手,另外做些雞毛蒜皮的跑腿兒小事兒,在我印象裏這是一個格外穩重的人物,聽說是廠長的妹夫,當年也是省裏一所大學裏出來的大學生,很得廠長信任。
    我沒想到,就這樣一個穩重的人物,如今在趙大熊辦公室裏慌成了這樣。
    我們進門兒,碰了個麵對麵,劉會計明顯一愣。
    “都認識吧,那就不用介紹了。”
    趙大熊揮揮手,坐在了一邊兒。
    王響亮靠在門邊兒,眼裏帶著騰騰殺氣,冷冰冰一笑,笑得劉會計又是一哆嗦。
    “劉會計,你對廠長還真是忠心啊,合起夥來玩我們,一聲不吭就把廠子關了,還找來薛三兒那種潑皮逼我們簽合同?現在虎子可還躺在醫院裏呢,你說你都爛成這樣了,還有臉來報案?!姓劉的,你今天要麽別走出這幢樓,你出去了,我讓你上醫院陪虎子躺著去!”
    王響亮聲音不大,冷冰冰看著劉會計,冷冰冰的說著,劉會計的腦門兒上滲出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低頭坐在沙發上,一聲不吭。
    趙大熊不樂意了。
    “王響亮,前幾天沒蹲夠還想進來做做是吧?這案子還沒定論呢,用不著你操心。”
    趙大熊端起茶杯喝了口大茶,狠狠把茶杯頓在了桌子上。
    王響亮怒視著趙大熊,趙大熊不甘示弱,回瞪一眼兒,倆人話沒說兩句,先用眼神兒幹上了。
    我知道這個扣子解不開,索性岔開話題。
    “劉會計,你平日裏對我不錯,我知道你不是個髒心髒肺的爛人,可句公道話,這事兒你們做的不對,我今天來不是想撒潑耍瘋的,我就想聽你說一說,平日裏咱們兄弟為了廠子勞心勞力,你怎麽就能下得去這個手呢?!”
    我看著眼前這個怯懦的中年男人,輕輕一歎,我真的無法理解,明明這樣文弱的一個男人,為何會在關鍵時刻對著自己朝夕相處的同事們狠狠來上一刀。
    人性本善?
    人性本惡?
    我不知道……
    劉會計低著頭,輕輕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手使勁兒揉搓著自己的頭發,然後突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小凡啊,我們也不想這個樣啊,都是一個廠裏的人,好些還都是跟著咱廠長一起創業打天下的老兄弟,你當我們真忍心下這毒手?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們心裏也不是石頭啊,沒辦法了,真沒辦法了,小凡……”
    劉會計蹲在地上,哭了。
    我沒有出言相勸,也沒有冷嘲熱諷,隻是站在一邊兒,看著。
    他說哭了,說明他有愧疚,他說不想做,可終究還是做了。
    我無意憐憫他,因為我知道,即便我在絕境之中也不會對那些善良而又普通的人們下此毒手。
    他的心裏有一朵惡之花,於愧疚之中盛開著。
    “劉會計,事兒你們已經做了,人也已經傷了,再說這些已經沒意思了,我現在就想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我坐在沙發上,遞給他一張紙巾,問他。
    “沒辦法了,真沒辦法了……”
    他抬起頭來,呐呐自語著,囫圇的擦了一下淚痕斑駁的麵孔。
    “小凡,咱倆常年在一塊兒,廠裏的事兒你多少也都知道點兒,咱們廠效益一年不如一年,一年都比一年虧的多,這幾年與其說是做生意,不如說是死撐,廠長大半輩子風光,不想就這麽慘淡收場,今年年初的時候,廠長一個朋友幫廠長聯係了海外一個大客戶,要訂一筆大單子,你忘了,還有幾個美國佬兒去咱們廠裏考察的?人家說咱廠可以接這筆單子,隻是設備太過落後,要換新的,咱這點兒小廠,那時候要換設備就得傷筋動骨,可廠長心動了。廠長想靠這筆單子起死回生,咬著牙借了那位朋友的高利貸,花大價錢換了新設備,可設備換了,人家美國佬也沒了蹤影……”
    “咱廠裏沒活兒,新機器成了廢物,可身上的債越滾越多,到現在廠長就算傾家蕩產也是還不上了,到這時候廠長才知道朋友根本不是朋友,這壓根兒就是人家設下的套兒,人家說要麽還錢,要麽把廠子低價抵了,這是廠長一輩子的心血,不想就這麽憋屈著拱手讓人,就算破產也不想流到外人手裏,這才有了薛三兒那出,我們也是沒辦法啊,小凡……”
    劉會計邊說邊問我,我恍然記起確實是有這麽一個事兒,年初的時候有個外國考察團曾經來過廠裏,自那之後廠裏全換上了新機器,沒成想,這次的更新換代讓我們廠徹底沒了起死回生的可能。
    “你們廠長的那個朋友?”
    趙大熊敏銳的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劉會計雙拳緊緊握著,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了那個名字。
    “一個女的,年紀不大,金鼎集團的,說是叫林婷……”
    林婷?!
    我們三個在屋子裏,徹底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