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做個交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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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穎芝怔愣片刻,慌忙起身欲遮掩失態,繡鞋卻踩在了長長的裙擺上,踉蹌間整個人竟直直栽進了男子的臂彎裏。
腕間無意掃落了案頭的藥盞,瓷片墜地刹那,碎玉清音刺破滿室寂靜,傅穎芝眉心微搐,目光瞥見男子玄衣微蕩,半截蟠龍玉佩擦過她手背。
冰涼的觸感刺得她瞳孔驟縮——原主的記憶驟然翻湧,這金鱗五爪的圖騰,正是靖王府的徽記!
殘片迸濺的餘韻仍在耳邊回蕩,下一秒,屋外便響起了震天響的拍門聲。
一個渾厚低沉的男聲從屋外傳來“驚聞異響,殿下可好?”
殿下二字入耳,更證實了她的猜測。
原主活著時,曾聽聞聖上第四子身染異疾,常年深居府中,鮮少在人前露麵。
而眼前的男子,身形清瘦,麵色泛白,眉宇間雖透著幾分病態,卻難掩其與生俱來的尊貴氣度。想必,他應當正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第四子——靖王宋修遠!
傅穎芝脊背倏然繃直,抬眸間,正撞進男子藏著探究和隱怒的深眸中。
她掩住眼底驚濤,心中喃喃:重活一世竟撞上這位貴人,倒像是天道予她的機緣。
男子將她禁錮在臂彎裏,傅穎芝忽然發現掌心已沁出薄汗,二人距離如此接近,她甚至能看清他玄色衣襟上暗繡的雲紋。
“殿下?”
見屋內久久無人回應,門外傳來利刃出鞘的輕響。
傅穎芝能感覺到,那人隨時要破門而入。索性心中一橫,抬起雙臂勾住了宋修遠的脖頸,悄聲道:“得罪了”。
溫軟的唇瓣覆上對方雙唇的刹那,她的舌尖已頂開他的齒列,將藥丸推入了男子咽喉深處。
宋修遠喉結急滾,白玉般的麵頰驟然升起一抹緋紅,一向深不見底的黑眸裏竟然閃爍著幾絲無措的羞惱。
“砰!”
雕花木門被轟然踹開,破門而入的侍衛看著這曖昧的一幕,手中的長佩刀震驚間,哐當落地,他盯著男人身上的少女纖細的背影,活似見了白日出鬼,話都說不利索了,“屬屬……屬下告退。”
說罷,慌忙撿起佩刀,狼狽不堪地奪門而逃。
隨著關門聲響起,屋內的男子這才如夢初醒般緩過神來。
“放肆!”
他低聲怒嗬道,猛地將少女推倒在地。
“殿下腹中可還疼?”少女不惱,隻是仰起頭看向他,眸光清亮如林間幼鹿。
聞此,宋修遠指尖下意識撫上腹部,才驚覺之前那如利刃翻攪般的劇痛,此刻竟如退潮般消散無蹤。
“方才給本王服下的是何物?”男人皺了皺眉,目光中透著戒備與探究。
“祖傳胃痛丸,用料金貴得很。”傅穎芝摔得生疼,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一邊嘟囔著,一邊撐著地麵站起身來。
“你為何來到此處?”宋修遠擰了擰眉,突然問道。
“被奸人算計了。”少女氣鼓鼓地說道,眼中閃過一絲不甘和委屈。
宋修遠不語,隻是輕嗬了一聲,似乎對她的回答並不滿意。
“有人搶了我的馬車,妄圖將我綁走,汙我清名。”傅穎芝撇了撇嘴,語氣中帶著幾分咬牙切齒,又道,“所以我必須逃離此地,平安歸家,絕不能給奸人可乘之機!”
看著少女嘟著嘴、氣鼓鼓的模樣,宋修遠心中竟莫名有一絲想笑,他勾了勾唇,輕聲道:“謝謝。”
“什麽?”簡短的道謝落入耳中,傅穎芝隻覺心情頓時明朗了許多,她抬眸看向宋修遠,重新露出了笑意。
宋修遠目光微閃,淡淡道:“沒聽清就罷了。”
傅穎芝聞言,先是一愣,忽然像是想起什麽,眨了眨眼,看著他,笑意盈盈地說道:“殿下,我們做個交易吧?”
見男人皺了皺眉,她忙又道,“殿下既是王爺,您將我平安送回家,我定期給您剛才的藥,保您不受胃痛叨擾,早日身體康健!”
見男子依舊撫腹沉思不語,少女吸了吸鼻子,無奈補充道:“藥效僅三日,需定期煉製哦。”
聞此,宋修遠眉頭緊了緊,霍然起身,廣袖翻飛間,將少女逼退半步,聲音冷冽如冰:“僅此而已?”
少女卻是不以為意,悠悠道:“眼下我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謝禮,殿下不妨先將這份恩情記下,日後再慢慢償還。”
宋修遠眯了眯一雙寒眸,威脅道:“若三日後配不出藥……”
“殿下都知道我家了,還怕我會跑?”傅穎芝柔媚一笑,抬眸看向他,“還是,怕我下毒?”
宋修遠眉頭微蹙,眸中閃過一絲探究之色。傅穎芝踮起腳尖,湊近他的耳畔,帶著幾分若有似無的笑意,道:“真要下毒,何須等三日?方才唇齒相渡時……”
話音未落,便見男子耳尖瞬間紅的滴血,須臾間,傅穎芝耳邊傳來他咬牙切齒的怒喝:“墨鬆,備車!”
聞聲,墨鬆迅速從屋外走來。有了方才的教訓,他一路低垂著頭,目光緊盯著地麵,絲毫不敢亂瞟。模樣滑稽卻一本正經道:“是,殿下。”
說罷,轉身疾步離去,著手安排車馬事宜。
傅穎芝見狀,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她輕輕拍了拍裙擺上的塵土,故作鎮定地站在一旁,目光卻時不時瞥向宋修遠,暗中觀察著他的反應。
宋修遠雖麵色如常,但耳尖的紅暈仍未褪去。似是感受到傅穎芝的目光,他側過頭,語氣冷淡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局促:“別耍花招。”
傅穎芝故作無辜地眨了眨眼,道:“殿下這是答應了?”
宋修遠凝視她片刻後,微微頷首,隨即抬腳徑直朝外走去。傅穎芝見狀,也不再多言,隻是加快腳步,緊隨其後,目光始終未曾離開那道玄色身影。
……
片刻後,她輕提起裙裾,踏上車轅,掀開馬車的絲綢帳幔,陣陣木香撲麵而來。宋修遠早已端坐其中,玄衣如墨,神色淡然,仿佛已陷入忘我之境,對外界的動靜渾然不覺。
車內空間寬敞,傅穎芝卻故意選了宋修遠身側的位置坐下,與他僅隔一掌之距,近得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車簾垂落的瞬間,她聽見他低沉的聲音,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姑娘這般能耐,不如猜猜王府地牢能關你幾日?”
“地牢陰暗,不利製藥。”
少女歪了歪腦袋,找了個舒適的姿勢準備閉目養神。
驀地,手中被塞入一個織金軟墊,她怔愣片刻後,噗嗤一笑,“殿下這般體貼,以後定是個好郎君。”
“聒噪。”宋修遠聞言皺了皺眉,閉目繼續養起神來。
疾馳的車輪碾過青石板路,陣陣聲響同時也掩去了車內某人驟然紊亂的呼吸。
……
忽然,一陣嘈雜聲自外傳來,馬車也緩緩停了下來。
宋修遠自錦簾間探出半麵,目光冷冽如霜,看向車外的人群,遂像墨鬆抬了抬眉。
隻一個眼神,站在一旁隨侍的墨鬆立即明白,躬身道:“屬下馬上回來。”
片刻後,去而複返,身後還跟著一名身著官服的男子。
二人行至馬車旁,墨鬆上前一步,對著車內低聲稟報道:“殿下,前方有京兆府吏查案。這位是負責的官吏。”言畢,側身示意身後的男子上前。
那官服男子見狀,連忙快步前來,躬身深深一禮,語氣謙卑而恭敬道:“下官不知殿下在此,多有冒犯,還望殿下恕罪。”宋修遠微微頷首,神色淡漠,未再多言。
那官服男子見狀,連忙揮手示意手下:“快,讓道放行!”
……
馬車再度緩緩行駛起來,傅穎芝悄然將簾子掀起一線,瞥見外頭的情景。
隻見幾名衙役如鐵塔般鎮住場子,圍觀的百姓伸著脖子議論紛紛,場中癱坐著兩個模樣狼狽的男子——一人沉沉睡著,鼾聲如雷,另一人肢體僵直,宛如木偶。
一名身著官服的男子正拿著那方繡有"靜安"的帕子,讓圍觀的百姓辨認此物主人。
耳邊傳來百姓的議論聲:“靜安,不是傅府二小姐的閨名嗎!”
“二小姐的手帕怎會在此,難道……”
“快別亂說,禍從口出啊”
……
竊竊私語的聲音傳入馬車,傅穎芝不禁勾了勾唇,眼中閃過一絲譏誚,心中暗道:真是活該!
隨即,她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宋修遠倏然側目看向她,眸中帶著幾分不解和探究。
傅穎芝輕咳兩聲,故作正經地挺直了腰板,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轉頭繼續欣賞起沿路的風景來,仿佛方才的笑聲從未發生過。
穿巷過陌,不消片刻,馬車便已駛向福安巷深處。
傅穎芝蔥白的玉指指向向東南角飛簷,柔聲道:"煩請在此駐車。"
朱門銅獸近在咫尺,傅穎芝心中卻如翻江倒海,前世種種如走馬燈掠過心頭——那吃人不吐骨頭的虎狼之窟,此刻怕是早備下天羅地網。
她定了定神,看向宋修遠,杏眸頃刻泛起瀲灩水光:"小女子遲遲未歸,家中親人恐生誤會……"話音未落,珍珠般的淚滴已懸在眼尾,"明日殿下遣人取藥時,可否……"
"好。"宋修遠見此心頭一軟,不由頷首答應。得到肯定的回複後,傅穎芝藏在袖中的指甲方鬆開掌心,不禁長舒一口氣,麵上卻依舊帶著幾分柔弱之色。
她緩緩起身,向宋修遠行禮後,方才下車,邁著沉重的步子,心事重重的向家中走去。
目送她的背影漸行漸遠,宋修遠心中油然生出一種異樣的情緒來……
片刻後,又像是想到什麽似的,他的目光落在“敬文伯爵府”那精美華麗的牌匾上,眸色驟然一沉,低聲喚來心腹。
“墨鬆,去查。”
……
這邊傅穎芝剛邁入正門,便見一個婆子踉踉蹌蹌地撲了過來,連聲高喊道:“三小姐回來了!三小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