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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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都的盛夏總是格外漫長。
    傅穎芝從郡主府出來時,日頭已經西斜,但灼人的暑氣仍未消散。
    她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汗珠,帕子立刻洇濕了一片。
    朱雀街上行人稀少,連平日裏叫賣最歡的小販都躲進了陰涼處,隻有知了在道旁的槐樹上不知疲倦地嘶鳴。
    "傅小姐,請上轎。"
    車夫的聲音將她從思緒中拉回。
    傅穎芝微微頷首,踏入那頂華蓋馬車。
    轎簾放下的瞬間,她終於能卸下臉上維持已久的平靜表情,從袖中取出那本燙金封麵的圖冊,指尖因緊張而微微發顫。
    轎子穿過皇城側門時,傅穎芝聽見守衛查驗令牌的聲響。
    她將圖冊重新藏好,透過轎簾的縫隙望去,朱紅色的宮牆在烈日下泛著刺目的光,像是一道無法逾越的屏障。
    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榮佳公主臨別時的話,"在那深宮中,你隻能相信你自己。"
    轎子最終停在了偏殿處。
    這裏本是太妃們靜修之所,如今倒成了軟禁她的地方。
    傅穎芝剛踏進院門,就聽見身後落鎖的聲響。
    兩名看著老成的宮女迎上來,行了禮後一言不發地為她更衣淨手。
    "聖上口諭,傅小姐今日起不得踏出此殿。"年長些的宮女沉聲道,眼神卻飄向窗外漸暗的天色,"傅三小姐,晚膳會按時送來。"
    傅穎芝點了點頭,待宮女退下後,她立刻撲向窗邊的書案。
    暮色中,她借著最後一縷天光翻開圖冊,指尖劃過那些精細繪製的宮殿輪廓。
    正如慶歡所說,整本圖冊唯獨缺少了那座神秘的南風宮。
    "養心殿內室……"她輕聲呢喃,忽然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連忙將圖冊塞入枕下。
    接下來的三日,傅穎芝表現得異常溫順安靜。
    她按時用膳,按時就寢,甚至主動為看守的宮女診脈開方。
    漸漸地,守衛的巡查從每半個時辰一次變成了一個時辰一次。
    第四日午後,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給了她機會。
    "這雨可真大。"年輕宮女將食盒放在桌上,忍不住抱怨道,"從禦膳房過來,裙角都濕透了。"
    傅穎芝適時遞上一個帕子,"姐姐擦擦吧,這樣的天氣還要當差,實在辛苦。"
    她狀似無意地看向窗外,"今日雨大,守衛大哥們想必也找地方躲雨去了。"
    "可不是麽。"宮女接過帕子,"方才看見他們都躲雨去了……"話說到一半突然警覺,匆匆放下飯菜就退了出去。
    傅穎芝知道時機到了。
    她快速扒了幾口飯,從床下取出早已準備好的宮女服飾,這還是前日她借口要換洗衣物時偷偷留下的。
    銅鏡中,她將發髻拆散重新挽成宮女樣式,又用炭筆稍稍為自己改了妝。
    暴雨仍在繼續,雷聲掩蓋了她推開後窗的聲響。
    雨水打在臉上生疼,傅穎芝貼著牆根疾行。
    從此處通往養心殿要經過四條回廊,一處花園,平日裏這段路不算遠,但此刻卻無比漫長。
    在經過第三道垂花門時,她險些與一隊巡邏侍衛迎麵撞上,慌忙躲進假山後的陰影裏,心跳如鼓。
    "這鬼天氣,統領還非要我們按時巡查。"一個侍衛抱怨道。
    "少廢話,聽說皇城中最近不太平,我們還是小心為上。"領頭的侍衛朗聲道。
    待腳步聲遠去,傅穎芝才敢從假山後走出繼續前行。
    養心殿就在眼前,但殿前廣場上毫無遮蔽,冒雨穿過必定會被發現。
    她咬了咬唇,忽然想起圖冊上標注的一條排水暗道。
    順著記憶尋去,果然在假山後找到一處被雜草掩蓋的入口。
    暗道內陰冷潮濕,傅穎芝不得不彎腰前行。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出現微弱光亮。
    她小心翼翼地頂開石板,發現自己竟直接進入了養心殿內室的儲物間。隔著雕花門扇,她能聽見外間有宮人走動的聲音。
    "聖上今夜宿在儲秀宮,把熏香換了就退下吧。"一個尖細的嗓音吩咐道。
    "是。"幾個太監應和道。
    傅穎芝屏住呼吸,直到外間重歸寂靜。
    她輕輕推開門,悄悄貓到了內室,按照記憶,找到了那排紅木書架上,心跳陡然加速。
    書架上的典籍擺放得整整齊齊,看不出任何異常。
    傅穎芝按照慶歡郡主的描述,她快速尋到了從下往上數到第六層,從左往右數到第七本——《寧都風物誌》。
    她深吸一口氣,試著將書往外抽。
    書紋絲不動。
    汗水順著背脊滑下。
    傅穎芝又試著將書往裏推,這次聽到了一聲輕微的"哢嗒"響。
    整排書架突然向前移動了半尺,露出後麵黑洞洞的通道。
    一股帶著黴味的冷風從通道中湧出,吹得她打了個寒顫。
    通道很窄,僅容一人側身通過。
    傅穎芝借著微弱的光亮照出石壁上斑駁的水痕。
    她深吸一口氣,抬腳邁入通道。身後的書架在她進入後自動合攏,將最後一絲光線也隔絕在外。
    黑暗中,唯有自己的腳步聲和呼吸聲格外清晰。
    通道先是平直向前,而後開始向下傾斜。
    空氣越來越潮濕,牆壁上開始出現奇怪的刻痕——像是某種符文,又像是被利爪抓撓的痕跡。
    傅穎芝強壓下心頭的不安,繼續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現一道鏽跡斑斑的青銅門。
    門上沒有鎖,卻雕刻著繁複的蓮花紋樣,正中是一個手掌大小的凹槽。
    傅穎芝猶豫著將手貼上去,突然感到掌心一陣刺痛,像是被什麽紮了一下。
    "啊!"她輕呼一聲縮回手,卻發現門上蓮花的花瓣正在緩緩轉動,整扇門發出沉悶的轟鳴聲,向兩側打開。
    一股奇異的香氣撲麵而來,混合著藥草與腐朽的味道。
    門後是更深的黑暗。
    傅穎芝借著微弱的光亮,勉強能看清這是一條向上的階梯。
    她剛踏上第一級台階,身後的青銅門就無聲地關閉了。
    此刻已無退路,她隻能繼續向上攀登。
    階梯盡頭,月光透過雕花窗欞灑落在地麵上。
    傅穎芝這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一座圓形殿宇的內部。
    殿中央是一個巨大的水池,水麵泛著詭異的藍色熒光。
    四周牆壁上掛滿了畫像,畫中皆是年輕男子的麵容,或俊朗,或陰柔,但都帶著說不出的怪異。
    傅穎芝強忍恐懼,走近最近的一幅畫像。
    畫中男子約莫二十出頭,眉目如畫,但嘴角的笑容卻僵硬得不似活人。
    突然,殿外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和鎧甲碰撞的聲響。
    傅穎芝慌忙熄滅火折子,躲到一根立柱後麵。
    透過窗欞,她看見一隊侍衛舉著火把經過,火光映照出他們鐵甲上特殊的紋飾,那是直屬於聖上的禦前侍衛。
    腳步聲漸遠,傅穎芝剛鬆一口氣,忽然感到頸後一陣涼意。
    她僵硬地轉頭,正對上一雙在黑暗中發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