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辯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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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天,碧遊村幾乎所有的村民都集中在村中心的廣場上,就連張楚嵐等臨時工一行,也興致勃勃的坐在人群中。
    傅源並沒有搞什麽壓軸出場,而是很早就坐在中間的桌旁等候著,反倒是馬仙洪,直到人都來齊了,才出場。
    隔著一張桌子,兩人對麵而坐,沒有箭拔弩張的緊張,隻有彼此之間的淡然。
    馬仙洪一抬手,等人群安靜下來,開口道:“盈而不溢,盛而不驕,勞而不矜其功,如何?”
    圍觀的人群一臉茫然,明顯聽不懂馬仙洪的意思。
    傅源倒是聽懂了,馬仙洪這是先把自己的功勞定下來,他做的事,就如同天道一般,客觀而自然的在那裏起著作用。
    就現場而言,如果沒有馬仙洪,這些人大概率一輩子都無法見識到異人的風采,更何況成為異人了。
    他不需要自誇,這就是他客觀的功勞!
    傅源開口,道:“天道遠,人道邇,非所及也,何以知之?”
    人道就存在於社會人事中,是由人自己製定並遵守的思想行為準則,天道太遙遠了,跟人道兩不相及。
    就好像人們用祈鑲祭祀去乞求天道恩賜,根本毫無用處。
    既然身處人道,那就要以人道行事,總不能在人道社會中,還靠著利爪尖牙去博取生存地位吧?
    論調被否,馬仙洪也沒什麽意外的表情,直接道:“異人與非異人,最大的區別,在於“有”跟“無”,隻有解決了“有無”問題,才能繼續談論“無所用”,“無所不用”的問題!”
    馬仙洪的意思很清楚,別提什麽“人口紅線”,異人多了,或許會對現有秩序造成衝擊,但那時異人多了之後的問題。
    眼下要打破的是異人跟非異人之間的界限,隻有打破了界限,再無異人跟非異人之分,之後才有資格談論後果。
    這就跟火器的出現,打破了傳統的戰爭模式,但不也在天道之下,重新建立了新的戰爭模式嗎?
    “有”火器跟“無”火器,是一回事,火器“無所用”還是“無所不用”,是另外一回事!
    傅源笑了笑,道:“當你心裏有了異人跟非異人之分,那就已經起了分別心,在我看來,異人也不過是有術之人,跟持槍之人沒什麽區別!
    我心中隻有“無道無術”者,“無道有術”者,“有道無術”者,以及“有道有術”者!”
    馬仙洪道:“正如我所說,這是“有”“無”問題,沒有人能天生“有道”,隻有有了“術”,才能去尋道,這就是我建立碧遊村的意義所在!”
    傅源樂了:“道就在那裏,為什麽一定要有術才能尋道?”
    馬仙洪:“若無三個徒弟護持,唐僧怎能取得真經?”
    傅源:“真經本就不可取,真經可悟而不可修,若是沒有三個徒弟,唐僧說不定在大唐就能夠成佛。”
    馬仙洪:“修為成佛,在求!”
    傅源:“悟為明性,在知!”
    “修”是有明確教條的,“悟”是沒有具體目標的認知。
    比如父母對孩子說“早上七點吃早飯”,這就是“修”,有一個具體的目標,可以直接照做的教條。
    但父母對孩子說“餓了要吃飯”,這就是“悟”,不能直接照做,隻能領悟這句話的意思後,才可以判斷自己幾點吃早飯。
    《西遊記》中,唐僧師徒就是在“修”,有一個明確的目標“大雷音寺”,按照目標前進。
    但最後取得卻是空白經書,直到有所“悟”,才得了真經。
    “修”很重要,但又沒那麽重要。
    可“修”的都是有具體目標的教條,而任何教條都無法使人達到究極解脫,無法得到“真經”。
    所以傅源又說:“真經,可悟不可修,修行以行製性,悟道以性施行。”
    如果一個人“性”不夠,就需要“修”,遵守前人製定的教條,在遵行的過程中,慢慢修正自己的“性”,這就是“以行製性”。
    而“性”足夠的人,則是按照自己的“性”來製定教條,來認知自己的行動,這就是“以性施行”。
    馬仙洪哂笑,道:“若真如此,豈非人人都是聖人?正因能覺悟者極少,所以我才會提出“有教無類”。”
    傅源反問道:“你教了嗎?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你並沒有教,你隻是在施舍!”
    馬仙洪一指四周:“那這些人算什麽?”
    傅源正色道:“隻是破戒後的狼吞虎咽罷了!”
    馬仙洪:“覺者由心製律,修者以律製心,所以我要求他們遵守我的規矩。”
    傅源:“規矩是禮,是道,有所為,必有所不為!”
    “……”
    ……
    人群中,張楚嵐悄悄扯了扯王也的袖子,低聲問道:“王道長,你知道他們在辯論什麽嗎?”
    王也看了他一眼,低聲道:“每個人都有先天一炁,但不能說“先天一炁”就是人,馬仙洪認為普通人在“求”先天一炁,所以他滿足了別人的“求”,傅源說他不是“教”,而是施舍。
    傅源覺得,“先天一炁”在“知”,普通人需要的不是求“炁”,而是求“知”,他認為馬仙洪直接施舍了“炁”,隻會放縱人的欲望……這些人,此刻就是被欲望所支配。
    但是馬仙洪又認為,如果人人都能求知得知,那豈不是人人都是聖人?所以他給予“炁”,有了“炁”,在按照他製定的教條規矩,在去得“知”。
    傅源又認為,既然製定了規矩,那就是“禮”,那麽做事就必須有分寸……”
    張楚嵐頓時覺得牙疼。
    馮寶寶嘟囔道:“真麻煩!還不如現在上去,叫上傅源,一起敲了馬仙洪那個娃兒。”
    她的聲音有些大,頓時引得周圍不少人看了過來,目光警惕,敵視。
    黑管頭疼,低聲吼道:“張楚嵐,管好你的天兵!”
    張楚嵐也連忙拉住馮寶寶,不讓她說話了。
    肖自在豎掌胸前,表情虔誠道:“有信無證者,雖不落惡果,卻住因,住果,住念,住心……如是生滅,不得涅槃!”
    ……
    這場辯論持續了很久。
    雙方從個體的人,辯論到社會,最後在回到個人。
    總之,馬仙洪堅持認為“有”之後,才得“用”,也就是說,先讓普通人成為異人,解決了“有無”的問題,在去討論“修”。
    而傅源認為,能得道的不在乎術,在乎術的,根本尋不到道,人的價值要有自身的能力去獲取,而不是靠他人施舍。
    “……德不配位,必有災殃,人不配財,必有所失!”
    最後,傅源以浩然氣,朗聲道:“重術輕道,揚湯止沸,重道輕術,徒勞無功,以道禦術,以術助道,道術同修,知行合一。”
    以這句話作為結尾,馬仙洪久久無言以對。
    天道有規則,沒有規矩。
    當馬仙洪為碧遊村執行規矩的那一刻,他已經陷入人道之中了。
    傅源起身,對馬仙洪道:“屈身守分,以待天時,望你好自為之!”
    說完,便帶著陳朵離開。
    不久之後,傅蓉追了上來,低聲道:“就這樣?村長的傀儡沒用上?那他準備了幹嘛?”
    傅源笑著道:“撇開理念的不同,馬仙洪也隻是個普通人,學了東西就想用……對了,我要帶陳朵離開了。”
    傅蓉一愣:“去哪?”
    傅源摸了摸懷中的畫,道:“去一切開始的地方!”
    傅蓉不明所以,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傅源想了想,搖頭,道:“算了,我帶陳朵就行了,人多了不方便。”
    傅蓉癟癟嘴,委屈道:“那好吧。”
    看著全神貫注於手稿的陳朵,傅源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陳朵昏迷時,是沒有意誌的,體內原始蠱完全不受控,隻是被傅源的手稿壓製了。
    但那晚有人偷偷動過這篇手稿,能將那副畫偷偷夾在手稿中的,十有八九便是觀畫本人。
    手稿被拿起的那一刻,陳朵的原始蠱便已經爆發,原始蠱跟手稿浩然意的對抗,必然在觀畫身上留下了某些痕跡。
    隻要傅源跟陳朵攜手,憑借一些冥冥之中的感應,便能追蹤到觀畫的存在……剛才的辯論中,觀畫確實隱藏在人群中。
    想來,金鳳腦中的記憶已經被提取出來了。
    傳說中的二十四節穀,傅源真的很好奇。
    “他出村了。”陳朵突然開口,指了個方向,道:“從那裏走的。”
    傅源牽著陳朵的手,道:“收拾一下,我們悄悄跟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