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這位街頭演出的老哥已經完全懵了。
    他怎麽都沒有想到鋼琴居然還有人會想要搶。
    你如果去搶一些黃金，手表，或者其他的一些裝飾其實還可以理解，那些東西本身輕，價格貴，你就算搶走了也好出手。
    但是你特麽的搶鋼琴？
    暫且不提鋼琴這個重量，基本上一個人也不一定能帶走，最起碼都需要兩到三人才能挪動。
    就單純討論價值……
    一手的鋼琴價格可能很貴，但是二手鋼琴通常不值幾個錢，價格對半砍都不一定能賣掉。
    二手價格低，收二手鋼琴的人少，並且那些人還都隻收一些名牌鋼琴。
    他現在自己手中用來街頭表演的鋼琴隻不過是一台非常普通，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垃圾鋼琴。
    除了音是準的之外，其他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是好的。
    破爛的外殼，勉強還算完整的琴板。
    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有人想要搶他的鋼琴？
    這人是窮瘋了嗎？
    那位街頭演出藝人看著陳秋，目光滿是懷疑。
    他稍微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往後一步，將位置讓出來。
    說真的，他是真的想要看看，陳秋究竟是怎麽想要將這個鋼琴給搶走的。
    而陳秋在這個時候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外語剛剛用的略微有些糟糕，很容易引發歧義，因此臉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略顯尷尬的表情。
    他望著那位街頭藝人，稍微糾結了一下後，還是開口解釋道。
    “抱歉抱歉，我並不是想要搶走你的鋼琴，我隻是想說，讓我借用一下，因為……”
    陳秋的視線看向不遠處正在咖啡廳之中坐著的蘇玥。
    什麽話都沒有說。
    但是那位街頭藝人眼睛瞬間亮了。
    他原本還以為陳秋想要幹嘛呢，沒想到居然是想要求愛？
    在歐洲這邊用音樂表達自己愛意的行為多了去了，大家也都非常樂於見到這種情況的發生。
    甚至他們還會主動幫忙，幫那些不太好意思出手的男生演奏一些比較符合當前氛圍的音樂。
    因此，這位藝人極為興奮地開口道。
    “那麽更沒有問題了，你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比如說演奏一些符合氛圍的作品，或者是準備一些鮮花，氣球，我的琴凳還有鋼琴裏麵有準備！”
    說罷，他就準備將琴凳打開，讓陳秋看看他準備的東西。
    陳秋連忙製止。
    “不，不用了，隻要琴能用就可以。”
    “當然！琴當然能有，我的琴沒有任何問題，並且我的琴還成功促進了很多很多人的感情，你要相信我，我願以我的名聲作為宣誓，我的鋼琴是受到過朱庇特祝福的！”
    那位街頭藝人越說越興奮，就連朱庇特都出來了。
    陳秋不知道讓他繼續說下去，後麵可能會出現一些其他什麽東西，連忙製止了他的繼續發言，隻是詢問了一下是否可以將鋼琴的位置稍微挪一下。
    挪的靠近那邊的咖啡廳一點。
    街頭藝人略微有些猶豫，因為太靠近咖啡廳會被咖啡廳裏麵的老板給轟走，並且還會得罪另外一位同樣在這邊表演的人。
    要知道他們的街頭表演都是經過報備，每個人要演奏的區域都有劃分，不是那種隨隨便便坐下來就開始表演。
    甚至他們當天的演出都還需要繳費，一天需要繳納10歐元，獲取一個演出許可證。
    這也就意味著如果他們一天的演出連10歐元都沒有拿到，那麽他們當天就虧的褲衩子都要露出來了。
    當然，話雖如此。
    即便政府說所有的東西都必須合規，可是實際上並非如此。
    隻要在正常的時間點，在不打擾到社會正常運行的情況下，你稍微出格一些，其實也不會有人過來將你趕走。
    因此那位街頭藝人稍微思考片刻後，點頭道。
    “當然，這沒有任何問題，不過需要我來溝通，之後的位置也不太好移動，這樣可以嗎？”
    “當然！”
    陳秋對著那位街頭藝人露出了一個爽朗的笑容，街頭藝人立刻起身將他們兩人麵前的鋼琴平板車往前挪了挪。
    挪到一個略微有些靠近正常人行動的地方後，將其停下，固定，快步走到咖啡廳裏麵與裏麵的老板溝通著什麽。
    陳秋能看見那位街頭藝人正在指手畫腳地比劃著什麽，但是具體在聊什麽，陳秋就不太清楚了。
    隻是感覺裏麵的工作人員，還有那些服務生看他們的眼神略微有些怪怪的。
    有好奇，有激動，還有期待？
    不是……
    這個街頭藝人究竟說什麽了？
    怎麽感覺劇情正在朝著一個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了？
    陳秋的心略微有些一沉。
    他的膝蓋甚至都有一些軟。
    他有點想要回到六人組裏麵，然後認輸一下，帶著眾人直接離開這個是非地。
    不過看著自己樂團裏那五人期待的表情，特別是蘇玥的期待，陳秋還是不太好意思直接逃跑。
    事情都已經發展到這邊了，如果現在逃跑的話，會不會給蘇玥留下一個不太好的印象？
    陳秋的心中不由得一陣嘀咕。
    不遠處的街頭藝人很明顯已經和咖啡店老板聊好了，老板還有一些店員也不工作了，略微擦擦手就往鋼琴這邊靠。
    而那位街頭藝人則是滿臉笑容地對著他揮手，臉上滿是得意，仿佛幹成了一件什麽特別重要的事情一般。
    很明顯，他的路在他猶豫的時候，已經被切斷了。
    此時此刻他隻有一個選擇。
    那就是坐上琴凳，在眾人的圍觀下開始演出。
    怎麽說呢……
    和自己的想法略微有些出入吧？
    陳秋臉上滿是無奈。
    他原本想的是趁著沒有人的時候，趕快彈完，趕快搞完，然後溜之大吉。
    沒有想到這個街頭藝人這麽熱心。
    早知道實在不行就借一下秦弦的小提琴了。
    陳秋不由得歎息一聲，隨後滿臉笑容地迎了上去，笑著道。
    “怎麽樣？可以了嗎？”
    “當然，雖然略微有些問題，不過都解決了，你可以放心彈了！”
    街頭藝人咧嘴一笑，比了個大拇指，隨後似乎想起什麽，對著陳秋問道。
    “話說你要演奏多久？應該不會太久吧？”
    “嗯，應該不會，大概也就幾分鍾吧？”
    “哦哦，那就好，畢竟這邊是主要行人區，如果在這邊擁擠過多，導致人流阻塞，我可能會被罰的。”
    “放心，不會的！”
    陳秋微笑著伸手拍了拍那位街頭藝人的肩膀，隨後坐到了鋼琴之前。
    蘇玥此時此刻也將身體側向陳秋，端著手中的咖啡，極為認真地看向陳秋。
    態度極為端正。
    畢竟這是為她而進行的演出，她必須要對得起陳秋的付出。
    咖啡廳的老板還有店員此時此刻坐在了街邊的位置上，好奇地望向陳秋。
    咖啡廳內的一些客人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麽，端著他們手中的咖啡，來到了街邊。
    逐漸湧起的人群，引發了路人的興趣。
    湊熱鬧是全世界人類的天性。
    一些沒有什麽急事的路人便停下腳步看向陳秋。
    一些原本在附近參觀的遊客也向著陳秋走來。
    人，越來越多。
    眾人開始打聽這邊要發生什麽。
    陳秋還沒有發言，那位街頭藝人便開始向周圍的觀眾傳遞錯誤信息。
    一傳十，十傳百。
    逐漸的，周圍的人眼睛全都亮起來了。
    他們怎麽想，都沒有想到居然能在這邊，看到一場求婚的現場！
    重點還是這麽浪漫的，用音樂求婚？
    雖然比較奇怪為什麽求婚的是兩位亞洲人，正常的亞洲人都比較內斂，不怎麽喜歡在大庭廣眾之下幹出這麽出格的事情。
    但是這裏是歐洲！
    說不定就因為歐洲這邊“浪漫”的氛圍呢？
    眾人看著周圍千篇一律的低矮灰色外牆，以及半新不舊的建築如此想道。
    眾人期待的眼神愈發濃烈。
    氣氛也變得愈發奇怪。
    陳秋此時此刻已經略微有些騎虎難下，直到他看了一眼蘇玥。
    蘇玥的臉上不知何時，露出了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
    似乎在等待著什麽，也似乎在期待著什麽。
    望著蘇玥，陳秋的心不由得平靜下來。
    他回想起了那天晚上。
    演出結束後的那天車水馬龍。
    那一聲告別。
    以及那一次擁抱。
    正是那次擁抱，將兩人的心拉扯，並逐漸靠攏。
    陳秋也明白了蘇玥冰冷外表下的迷茫。
    而蘇玥也感受到了陳秋開朗笑意下的孤獨。
    陳秋將自己的視線重新看向自己麵前的鋼琴，眼睛略微閉起，輕微抬頭，似乎望向天空。
    今天漢堡的天空，是藍色的。
    萬裏無雲。
    溫柔的陽光緩緩地落在鋼琴上，與陳秋的肌膚接觸，帶來一抹暖意。
    這股暖意，將陳秋心中對於選曲的糾結驅散。
    不知為何，陳秋突然想起了一首作品。
    舒曼，童年情景。
    陳秋沒有選擇很多熟知的作品，比如說李斯特的愛之夢，又或者是肖邦的夜曲，用這些作品來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
    並不是因為這些作品太過於老套，僅僅隻是因為陳秋感覺，這些作品無法將他心中澎湃的情緒釋放。
    因此，陳秋想到了這一首作品。
    準確講，是這一套作品。
    1838年，熱戀中的舒曼寫信告訴克拉拉。
    “記得有一回你對我說：‘有時在你麵前我真像個孩子。’無論是不是這句話的影響，總之，我突然有了靈感，即席寫了30首有趣的小品。”
    與1840年舒曼與克拉拉結婚時候所寫作的“桃金娘”以及“詩人之戀”相比，童年情景其實更為適合此時此刻的兩人。
    它敘述人們兒時的美麗的夢，也抒發著理想世界的溫暖、深遠與甜蜜。
    可能僅僅隻是對方無意間的一句話，就能讓他記憶許久，然後努力地將其找出來，遞給對方。
    而第一首，便是《異國和異國的人們 von freden lndern und nschen》
    在眾人的視線之下，陳秋的手指平穩地落在鋼琴之上，輕輕地勾動鍵盤，平穩四分音符夾雜著不安分的附點節奏，緩緩地從鋼琴之中走出。
    鋼琴的鍵盤並不舒服，整體的琴鍵也偏軟，仿佛年久失修一般。
    可是從走流淌出來的音樂，卻並沒有因此而失去其魅力。
    那每一個平穩的四分音符，就如同兩人聊天時候的敘述。
    蘇玥輕聲對著陳秋講述著她在德意誌這邊所感受到的一切。
    學校的壓力，演出的壓力，練習的壓力。
    似乎全世界都在向她傳遞壓力。
    但是這股壓力卻並沒有對她產生任何影響，她就如同旁觀者一般，微笑著對著陳秋敘述，將其化解。
    在這壓力之下，是學校對她的讚賞，是演出的成功，以及練習的喜悅。
    而陳秋便如同那不安分的附點音符一般，圍繞在蘇玥的身邊，聽著她的故事，為她喝彩，為她歡呼。
    琴聲柔軟。
    與周圍的喧囂似乎完全不匹配。
    但是在音樂走出來的這一刻，周圍原本熱鬧的眾人，立刻安靜了下來。
    天地之間，仿佛隻剩下鋼琴的聲音，與他們自己的呼吸聲。
    他們不願意發出任何的吵鬧。
    因為他們害怕自己的聲音會打斷這份真摯的情感。
    鋼琴的聲音就如同羽毛一般，在他們的心底勾撓，似乎也讓他們回想起了自己的過去。
    為家裏人所講的故事，而好奇的過去。
    為自己所喜歡的人發來的短信，而徹夜難眠的過去。
    眾人原本以為麵前這位亞裔僅僅隻是普通的求婚，隨隨便便演奏一首作品就結束了，然後掏出隱藏已久的戒指，問一句你願意嫁給我嗎。
    可是怎麽都沒有想到。
    這人演奏的這麽好。
    即便是街頭鋼琴，卻感覺完全能開音樂會賣錢了！
    一些人感覺自己站在這邊聽，似乎略微有些不舒服。
    他們悄悄地來到邊上的咖啡廳，在人群之中找個位置坐下，也不去看陳秋，就這麽安安靜靜地坐著，聆聽著陳秋的音樂。
    音樂的美感如同流水一般，從中間向著四周溢出。
    音樂沒有特別多的起伏，甚至如同平鋪直敘一般前進。
    但是，每一顆音的出現，都是那麽的柔美，那麽的抓耳。
    讓人無法將注意力從音樂之上移開。
    音樂的聲音伴隨著陳秋的演奏，已經不僅僅隻是吸引周圍普通看熱鬧的人。
    甚至還吸引到了很多原本並不打算看熱鬧的人。
    人群正在一點一點地向著陳秋周圍聚集。
    他們好奇地看向人群縫隙之中的陳秋，不明白為什麽這裏會出現一個如此優秀的音樂家。
    隻是……
    他們心中的好奇卻無法戰勝他們對於音樂的尊重。
    他們現在隻想要安靜地聽著陳秋的音樂。
    直到這一套曲的第一首結束。
    陳秋直接將第七首作品《夢幻曲》拿了出來。
    原本還有心思東想西想的眾人，在夢幻曲出現的那一刻，徹底迷醉在音樂之中。
    樂曲節奏緩慢平穩，旋律起伏均勻，細膩動人，在豐滿溫和的和弦襯托下，滲透著夢境般靜謐甜美的詩意，把人們帶入夢幻境界。
    溫柔的海風在城市的角落吹拂，將音符如同蒲公英一般吹向城市的每個角落，帶給每一位在城市中生活的居民。
    陽光傾倒，被易北河角落上那座巨大的漢堡音樂廳折射，向著四周散去。
    港口的貨輪發出陣陣汽鳴。
    河內的遊船在湖麵上飄蕩。
    兒童在海邊玩耍。
    大人躺在草地上享受著陽光的沐浴。
    遊客好奇地在城市閑逛。
    居民努力地為自己的生活打拚。
    這是人間。
    所有人為之奮鬥的人間。
    令所有人著迷的人間。
    周圍一片寂靜。
    明明身處鬧市，周圍卻安靜的如同音樂廳一般。
    他們克製住自己的呼吸，讓自己盡可能地不要發出任何聲音，去汙染自己所聽到的音樂。
    一些年輕的男女，坐在遠處的長椅上，聽著耳邊的音樂彼此依靠，臉上露出笑意。
    一些年邁的老者，則是微笑著看向自己身邊陪自己過完一生的老伴，遞上輕柔的愛意。
    他們從來沒有聽過如此高規格的街頭表演，他們也沒有想過街頭表演居然能這麽漂亮。
    他們甚至懷疑視頻之中的那些高水平街頭表演是不是擺拍。
    直到今天，他們看到了陳秋。
    他們才意識到……
    原來街頭表演真的能這麽牛逼，這麽的吸引人。
    一直到最後一顆音落下，眾人都沒有從音樂之中回神，他們依舊沉浸在剛剛的演出中無法自拔。
    他們甚至希望這份片刻的寧靜能一直持續下去。
    或者，陳秋再演奏一點。
    但是很明顯，這樣的期待隻是奢望。
    陳秋能再這麽多人錯位的期待下演出兩首作品，已經是極限。
    他感覺自己如果繼續演奏下去，說不定自己下台的時候，周圍人能直接原地幫他辦起婚禮。
    畢竟，他已經注意到人群之中有那種神父裝扮的男子躲在後麵了。
    陳秋連忙起身，快步跑到蘇玥麵前，略顯期待地揉搓了一下自己的手，輕微咳嗽一聲後，小聲問道。
    “感覺……怎麽樣？”
    “這個嘛……”
    蘇玥少見地拉出一聲長聲，似乎要吊一下陳秋的胃口。
    隻是沒有想到，她聲音出來的那一刻，周圍傳來了如海嘯般的呼喊聲。
    “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