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我要的僅是首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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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開車門,還未來得及道謝,顧司嬢出其不意地道:“我爸為我找了個對象,你願意幫我去做個考察嗎?你的故事征服我了,你比我會識別男人,如果這個男人真的靠譜,我會向我爸低一次頭。雖然老頭的動機不會純的,肯定為了商業聯姻,但聽說這個紈絝子弟不太一樣,他是個詩人。”
    “行啊,把他的信息告訴我。”周浣窺見了曙光,打起精神,真是另癖到了蹊徑,一旦成功,幾個五萬塊到手,不發愁了。她的錢不是花到了原生家庭裏,就是穿到了身上,沒存款。
    “他叫沈澄笠,是一名會計師,喏,詳細資料。”
    周浣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把資料接過來的,單一瞥照片,渾渾噩噩的一天尾巴上,炸響了一個霹靂。
    她周浣為何總為他人做嫁衣。
    窗簾拉得寥寥草草,透過兩塊布之間的縫,沈澄笠望見西下的日頭正追著院裏的梅樹跑,白雲波浪般一朵覆蓋過一朵,像一幀由明到暗的調色板緩慢而精細地變化著亮度。當一朵雲從雲頭到雲尾都被調成灰色時,黃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填充著天地間的空隙。
    沈澄笠瞥了眼掛在牆上的鍾表,道:“再不走來不及了。”
    夏溪南馬上急了,急迫地想同沈澄笠有個離別時的溫存,他們相識一年了,並排在床上躺過不下十次,卻一次越軌的行為都沒有,連手也沒牽過。明明是情欲旺盛的男女嗬,夏溪南潛意識裏產生的絕望表明,他們一直這般冷清的相敬如賓式交往,絕對不是好事情。
    然而伸出去的手,觸碰到的卻是沈澄笠的後背,他轉了過去,在他發現之前,夏溪南忙將手縮了回來。
    沈澄笠邊快速地穿鞋,邊重複念叨:“你不還讓我提醒你五點鍾有個會,再不走真來不及了。”
    夏溪南的胸口如被怪獸撕咬了一口,一口接一口,咬得她猛烈的疼。沈澄笠為她拿包,把包拎在手裏站著等,夏溪南艱難地坐起來下床,如大病初愈般,手抓到門把時,忍不住叫道:“澄笠!”
    沈澄笠正在喝水,沒走過來,但回了頭,目光蒼涼,他們有了一個短暫的對視。
    屋裏除了電視聲,別無它響,風呼呼地捶打窗欞,帶著凶猛激烈的力量,燈光籠罩,似變了質的牛奶一樣的光線。床頭櫃上的盤子裏放著沈澄笠做的,夏溪南吃剩下的雲朵舒芙蕾,早冷透了,皺巴巴的,幽幽地彌漫開腥味。
    電視裏正播放一檔不知為何名的綜藝節目,一男一女唱著老歌《單戀一枝花》:
    你應該大聲說拜拜就算有眼淚流下來
    這一段心碎神傷糾纏的愛就此忘了吧
    大聲說拜拜 能勇敢愛就勇敢散
    那為愛死過的心總有一天會再活過來
    沈澄笠的腦子很累很亂,或許是因明明躺了半天,卻沒得到休息,爬起來又不甘心,這種不甘心的累像一種慢性病,慢卻不緩,折磨起人來烈性無比,將他從一個漩渦的出口猛地推到了漩渦的底部。他想爬上去,爬了兩下,覺得沒多大的意思,手一滑,重新落下,掙紮、繾綣和虛度光陰。
    沈澄笠的不甘心裏包含許多的成分,但從沒不甘心於未占有過夏溪南。他對夏溪南的感情很複雜,在她身上識別到故人的熟悉感,僅僅是熟悉感,屬於過去的,沒有攜手相伴的未來。他用規矩表達了自己的態度,用金錢補償,這次是送一條手鏈,從口袋裏掏出首飾盒,先打開來給她看了一眼,見她笑了,便塞進她的包裏,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揉出五個幹癟的字:“路上小心點。”
    他觀察過, 她每次收到分別禮物時很驚喜,或許這不是最好的補償方式,但是他能想到的當中最好的,投其所好麽。再說了,除了這些,還能給什麽呢,沈澄笠無意將夏溪南定義為某個類型的女生,想去再次靠近的故人,哪會將她的優缺點分門別類呢,她就像一壇酒,貴在陳,也貴在真心希望她真正快樂。
    “那我走了。”
    夏溪南拚命忍住反複了許多次的失望和暴躁,有飽滿的衝動去抓起房間裏的東西全甩到地上,將首飾盒丟在腳底下踩個稀巴爛,她心裏想著,我要的是這一條手鏈嗎!我是缺首飾,可我要的是這一條手鏈嗎!你當真不明白我要的是什麽嗎!
    她的臉上仍貼滿笑, 假如任由情緒膨脹發酵,大概不久就會在他的麵前爆發,爆發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終將演變成一個毋庸置疑的潑婦。不值當的,夏溪南有本事讓氣憤和理智並駕齊驅,盼了多少次的星星月亮,難道以一場爭吵來畫上嗎。
    不值當。
    她的笑叫沈澄笠心疼,並非男人對女人的心疼,是不含愛情的心疼,是想去嗬護,確切的說,是想祝願的心疼,他重複了一遍舊話:“路上小心點。”
    “我還能來嗎?”夏溪南脫口而出。
    “為何不可呢?”
    又濕又重的晚風拍打梅樹葉子,“唰唰唰”的,隨之“嘩啦啦”一陣。沈澄笠請來打掃的阿姨已經到了,正在院中晾衣服,胡亂將羽絨服往掛繩上一扔,用塑料夾子夾住,旁邊搭著同樣未擰幹的長一腿短一腳的褲子,落水四處飛濺,很快塵土蒙住了天空的容顏。
    這是無聲的逐客令。
    夏溪南多想出去將衣服捋平,以悠閑的女主人的姿態,扭過頭來時淚眼婆娑。
    “怎麽了?”
    “沒什麽,黃昏使人傷感啊。”
    他隻點點頭。他的反應裏透著無所謂,也可能是誤會,但增添了夏溪南的傷感,在腦子還沒恍惚出嘴巴的舉動時,夏溪南的耳邊回蕩起她自己的聲音:“可以抱一抱嗎?”
    她嚇了一大跳,嚇得眼淚差點落下。
    她的淚花叫沈澄笠心疼。
    他一雙手輕輕擱在她的大臂外側,臉和呼吸同她的相去甚遠,連蜻蜓點水也比不上的輕描淡寫的擁抱,根本融化不了她濃墨重彩的悲傷。但夏溪南滿意於這個結果,她想的和得到的形成轉折才符合邏輯,才安心,她的情感是對他的懷抱有著咬牙切齒的貪戀,她想用盡全身憤恨的力氣緊緊抱住他,發瘋般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