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驚心動魄的一幕，李殞承認在初始是有點難以避免的驚恐，畢竟說破天他也隻是個陰神，卻要麵對赤裸裸的天意降罰，尋常無量渡劫都要心提到嗓子眼，何況是他呢？
    但發現後續雷聲大雨點小，再洶湧的雷霆劈在問劍峰上都被化解，那點所剩不多的驚恐立刻蕩然無存。
    唯有一句，“確實壯闊。”
    這樣恐怖的雷劫，將永遠在修行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也要五鼎烹，無疑最襯托眼下情況。
    這亦是在警示，做人不能太驕傲，更不能太自大，要不是公孫伏放任葛玄陽去死，至少還能留一份翻本機會，盡管在應對入魔的李殞時可能也不會有太多的差異，但至少還會有那麽一點機會在。
    搖搖頭，收斂心思，邁步走向巨石，遵從指引取下劍印，便是塵埃落定。
    劍印入手冰涼，是近乎於鐵器的冷冽，正麵刻有一口形製古樸的劍器，反麵則是一段來自遠古的文字，“願吾劍道，薪火相傳；生生不息，永曜天地。”
    這，即是大劍祖刻在問劍峰的豪言，不僅在這裏有，凡是劍宗所屬，都會掛上這一副字，若沒有，是會被人瞧不起。
    拿到劍印後又該如何？
    簡單，即向世人宣布結果。
    便在這雷霆轟鳴中，仙都山神略帶複雜現世，先是看了一眼公孫伏的屍體，突出更為複雜的表情，好一會才收斂回歸威嚴原貌，莊重宣告，“問劍峰賭鬥一役，劍宗取得全盛……李殞當為魁首，此證，無虞！”
    傳響天地，四洲俱知，從今往後，任誰都無法忽視這一位少年劍修！
    過後，仙都山神來得快，去得也快，宣告完便離開，僅在李殞耳邊留下一句，“斬殺謫仙，唉，你……好自為之。”
    李殞目光不變，未有太多觸動，拿著劍印詢問，“既然我獲勝，這劍印是否就歸我？”
    問劍峰真靈，“想得倒挺美，是歸獲勝那一方處置，而不是歸那一個人。
    不過這番做出的大功績，劍宗對你作出獎賞，好生等待就是。”
    李殞撇了撇嘴，對於劍宗獎賞，他真的不怎麽看好，論存的功績足夠他把劍宗藏經都看完，論錢財，皇宮問劍那一筆到現在還沒發下來呢，隻開個空頭票據，依照劍修的窮酸樣子，能兌現個五成已然能稱得上財神到家。
    不說這個，抬頭看了幾眼的愈發狂暴雷霆，身邊盡是震耳發聵的轟隆，震得腦漿都要搖勻，就用劍氣堵塞耳朵與神感，知道短時間的離開不得，轉身離開巨石，重新返回戰場。
    先是走到南宮勳麵前看元神還在不在，一看，元神在是在，卻殘缺得不成樣子，話也說不出來。
    歎息一聲，貼上劍符先蘊養元神，再把驚霄劍拿來放在屍體旁邊，等待後續處理。
    南宮勳不是孤身一人，在他後麵有家族存在，人死了即使損失，仙劍沒丟便談不上傷筋動骨，重新找個姓南宮的賜予就是了。
    一如移天劍院。
    過後又處理一些事情，就是把戰利品都收攏，屍體則用來養劍。
    蚊子再小都是肉，不能浪費。
    做完之後在原地坐過一會兒，忽然想到了什麽，又起身往山下走。
    上山路何其艱難，下山則用不到，越往下走越輕鬆，順著殺劫因果，在一片亂石中找到血肉淋漓的陳昌穀。
    探知還有微弱生機，拿出天梁定生印引導星光，再將補血丹藥化開灌入口鼻，好一番折騰，兩刻鍾後人才悠悠複蘇。
    “咳咳咳……李師弟？”陳昌穀茫然看來，顯然腦子還沒轉過彎，愣神好幾個呼吸，意識到自己沒死，這裏也不是幽都，才後知後覺發問，“贏了？”
    “贏了。”
    陳昌穀緊盯著李殞看了好一會兒，再次確認不是幻覺，才終於長出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連說數次，足以見證賭鬥勝負有多麽重要，還好最後勝了，若是輸掉他們幾個怕是會在後世被描述成罪人。
    劍修，向來以成敗論英雄，你比我強，贏了，你就是對的；你輸了敗了，再有道理，再有苦衷，那也是千古罪人。
    問李殞是怎麽勝得。
    李殞將細節一一說出，待到尾聲，陳昌穀又問，“南宮勳呢。”
    李殞歎了一口氣，“赴死難。”
    “這樣啊。”陳昌穀也歎口氣，掙紮從地上爬起來，看向不斷轟擊的巨大雷柱，良久才緩緩出言，“謫仙陪葬，還算不錯的結局。”
    “是啊。”
    李殞對此很讚同，一路修行深似海，稍有不注意就被浪頭打翻淹死，未走到最終彼岸前，要有時刻赴死的覺悟。
    兩人對此都看得很開，稍微沉默一陣不再提這件事，轉而說山中還剩下的仙門修士怎麽辦。
    李殞回答很幹脆，“都殺了。”
    陳昌穀搖頭，“賭鬥結束，再殺人就沒有理由，也會憑白招來怨恨，這樣不好，放了罷。”
    李殞看他，“讓上麵的人來做決定罷，人都死了，應該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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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兩人說話的當間，外界也分出勝負。
    招搖劍主劍意順著聯係直斬樓觀道山門，這無疑打出了真火，促使對方不得不現出真身到來。
    然後，跨越空間才一半，一直醞釀在天空的陰雲轟隆劈下雷霆，在這時，樓觀道就知道已無力回天。
    而既然人救不回來，就不必要做無謂犧牲，跨越空間到半途直接轉身回去，順帶著還想把樓觀道眾人與山河四象幡都帶回去，可招搖劍主豈能如他們願。
    直接一劍劈開聯係，表達意思很明顯，人我要殺，法器也得留下！
    樓觀道嚐試幾次，知道不真身降臨很難把法器與人都完整收回去，而真身降臨又怕打不過招搖劍主被對方宰了祭劍。
    短暫思考作出取舍，主動獻祭樓觀道修士換取力量，加持在山河四象幡，讓它掙脫掉鉗製，帶著遍體劍傷回到宗門。
    不得不承認舉措相當之果斷，因為再晚一會兒，別說法器逃走，人都得把你從那邊拽過來。
    這不是虛言，劍宗宗主，始終都將目光投向這裏，該出手時，自然會以雷霆手段出擊。
    招搖劍主持劍邁步，聲音在剩餘仙門修士耳邊緩緩響起，“還有誰要跳腳？”
    無人應答，眾人皆眼觀鼻，鼻觀心，活像個木胎泥菩薩。
    反正除了派出兩位謫仙的樓觀道與清靜山，大部分仙門帶得僅是嫡係門人，不說還有相當一部分活著，就算死去又如何？
    天下三洲，有的是向道之心堅定者，有的是修行天驕世出，而之所以這些天驕泯然於眾人，不是他們修行資質不夠強，僅僅是仙門不太樂意招收太多人，免得資源不夠用，不然放開門檻，現有人數至少能翻上三番！
    因此，大部分都沒什麽損失，也就丟了點氣運和事先約定的幾座洞天，那東西說重要也不重要，誰家手裏沒攥著幾個，也就窮鬼會把這東西當回事。
    而就在這種沉默中，補天山掌教突然發聲，“既然勝負已定，我等是否就可以把弟子接出來，回轉各地宗門？”
    招搖劍主冷笑，“回去，這麽著急做甚，時間還早著呢，莫不是你等命數不夠隻能活個一年半年，等著回去死家裏？”
    補天山掌教搖頭，“大道君何必如此刻薄？”
    “這就刻薄？”招搖劍主掃視眾人，“別以為你們玩的花樣吾看不見，之前是不想追究，你們倒好，愈發變本加厲，是覺得我傻，還是覺得我眼瞎？”
    儼然要算總賬模樣，補天山掌教深吸一口氣，他們出手攔人也沒想著能夠不被發現，隻是想爭取一段時間而已。
    誰知道樓觀道的人這等不頂事，不但自身陷入裏麵，人沒救出來，還連累他們惹上一身騷，真是虧到姥姥家。
    補天山掌教搖頭，“那大道君又要如何？”
    事已至此，真要揪著苗頭不放他們也沒有別的辦法，無非做過一場就是，再壞一點，大不了打第四次大戰，就看誰的底蘊更多，誰更能撐得住。
    這想法不止他知道，招搖劍主也知道，牽一發而動全身，說的就是當下的。
    可坐視不管又不是他的性子，傳出去未免讓人看低。
    孟憲之插話，“隻誅首惡，餘者買命，如何？”
    補天山掌教沒回，神機穀的人卻是痛快的同意，引動許多隱晦目光。
    神機穀毫不在意，他們與劍修關係不錯，剛才又一直作壁上觀，派進去賭鬥的弟子也秉承理念還存活著，半點因果都沒沾上，自然想怎麽說就怎麽說。
    有了開頭，其餘人也斷斷續續同意，各自推出一兩個沒甚地位的倒黴鬼當替身，掩蓋掉這件事情。
    令人排好，一劍削掉性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招搖劍主再一步踏出，抬劍指天，斬掉不斷落下的雷柱，口吻如常，“散了，吾隻講一次。”
    竟是在威脅天意！
    天意向來至高，豈會容忍凡人威脅。
    沒錯，在蒼天眼中，萬物都是芻狗，何況劍仙乎。
    敬酒不吃，偏要吃罰酒，那就，出劍。
    厚重天光中，有遙遙一線劍芒，扶搖直上，直斬九重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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