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打翻的胭脂盒浸透海平麵時，防波堤盡頭的露天排檔支起了三十八張圓桌。
    穿人字拖的場務扛著整箱啤酒穿梭在塑料椅間，老板娘掄起鐵鉤敲生蠔的脆響混著油爆蒜蓉的香氣，在潮濕的空氣裏不停炸開。
    “江總您往這兒坐！”
    尹證熱情的拽開藤編椅，椅腿刮過水泥地發出刺耳的聲響。
    “謝謝尹證老師。”
    江傾微笑頷首，也不客套，輕飄飄落了座。
    劉皓存正巧端著椰子水經過，薄荷綠的裙擺搖曳不定。
    “小心碎貝殼呀。”
    她很自然的來到江傾身旁，彎腰擦拭椅麵時，身上不知名的香水味混著海鹽氣息朝他撲麵而來。
    江傾下意識往椅背靠了靠，目光掠過一旁的女孩，眼尾微微一挑。
    沈騰拎著烤魷魚晃晃悠悠的擠過來，防曬袖上還沾著不知道哪裏碰上的魚鱗。
    “要說咱存存就是細心，昨兒我威亞衣扣子崩了，還是她拿發卡給別的。”
    他故意把“發卡”兩個字咬得曖昧，惹得鄰桌燈光師吹了聲口哨。
    “騰哥又編排我。”
    劉皓存嬌嗔著衝他皺了皺鼻子，同時把冰鎮椰青推到江傾麵前，吸管上還精心別著朵雞蛋花。
    “江博士錄桃花塢時也常照顧野子吧？網友都說像拍偶像劇呢。”
    頓了下，她眉眼浮上點點笑意。
    “忘了跟江博士說，我跟野子也認識，之前活動上碰見過幾次。”
    “原來如此。”
    江傾了然的點點頭，然後便專注研究起了身前的海螺。
    見狀，劉皓存眸子動了動，眼神微微一眯。
    張右浩突然“噗”地一下把啤酒噴在喬山的沙灘褲上，劉昊然舉著手機看向江傾起哄。
    “江總，我們幾個剛剛在惡補您桃花塢裏的綜藝cut！這節目組搞事情啊！配樂完全就是戀綜向！”
    屏幕晃過桃花塢6號時上線的最新一期，畫麵裏正是江傾周野兩人在進行對視挑戰，CP粉的彈幕“江周漁火szd”刷了滿屏。
    “意料之中，哪怕沒有這個配樂，大家也會腦補出很多內容。”
    江傾不以為意的轉動著玻璃杯，啤酒中的冰塊碰撞出清脆聲響。
    他自己還沒看，不過昨天聽周野吐槽過，他們對視的鏡頭被節目組慢鏡頭循環了三分鍾。
    “不過，看起來可真甜，江博士當時是什麽感受呢？”
    劉皓存支著下巴朝江傾發問道。
    她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江傾，睫毛輕輕顫動，看著像是單純的好奇。
    “就像我現在看著你，旁邊還有一群人，能有什麽感覺？”
    江傾笑著看了她一眼，隨口應道。
    其實當然會有感覺，前提是那個人你本身就有好感。
    不然就像現在，哪怕麵對一雙布靈布靈的眼睛，他也沒什麽感覺。
    “也是，都是綜藝效果。”
    劉皓存維持著麵上微笑，轉頭的瞬間抿了抿嘴。
    雖然她沒怎麽錄過節目，可你們那個眼神怎麽也算不上清白吧？
    這時，韓函敲了敲龍蝦殼將江傾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江總，修塔哥這個角色，其實小明哥那個年齡正合適，您這張臉太幼了，不過沒關係，我們可以通過妝造給你達到相應的效果。”
    “比如……”
    他忽然朝江傾挑眉，抬手在嘴唇上方比劃了下。
    “在這裏給你加上胡子，江總覺得怎麽樣？”
    江傾歪頭想了下，覺得貌似還挺有意思。
    “韓導是專業的，我一個門外漢，聽導演的的就好。”
    他抬手衝韓函舉起手中的啤酒杯。
    吃海鮮當然得喝啤酒，痛風套餐才是最佳組合。
    “韓導看人真毒。”
    喬山笑嗬嗬的把蒜蓉粉絲扇貝轉到江傾麵前。
    “江總這形象，要是貼上胡子，再整個花襯衫，夾個大雪茄，妥妥成功人士啊！”
    “再來一個【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經典舉杯，好家夥，齊活了！”
    他倒是給自己說興奮了，把大腿拍的“啪啪”作響。
    劉皓存舀了勺椰子凍放進空碗裏推到江傾麵前，勺子在碗沿輕敲。
    “還真有些期待，不知道江博士一個真成功人士演一個假成功……哎……”
    她忽然輕呼，左手懸在半空微微顫抖，竹簽尖凝著血珠，傷口在食指指腹綻成朵小花。
    “我包裏有創可貼。”
    江傾瞥了眼她的手指，剛要起身，劉皓存已經把手藏到背後衝他揚起笑臉。
    “不用麻煩的，上次不小心被珊瑚劃傷也是我自己處理的。”
    她從口袋裏摸出個創可貼衝江傾晃了晃。
    “現在我都是隨身攜帶的。”
    她笑得像一朵純情小白花，說話的同時還能將一隻沾著辣椒末的烤蝦落在江傾盤中。
    “江博士試試這個，很香的。”
    江傾見她已經開始往手指頭上纏創可貼，輕輕點了點頭。
    這小姑娘，有點意思。
    潮水漫過防波堤的嘩響中，老板娘端來砂鍋海鮮粥。
    劉皓存盛粥時“不小心”碰倒醋瓶，深色液體眼看要流到江傾袖口。
    江傾伸手扶瓶的瞬間，她腕間的紅繩鈴鐺纏上他表帶，清脆聲響驚起桌尾打盹的沈騰。
    “存存最近總毛手毛腳的。”
    他振作精神掰開螃蟹腿，蟹黃沾在下巴上。
    “上次把我道具懷表摔海裏，上上回”
    “滕哥！”
    劉皓存舀了勺辣椒醬作勢要扔，轉頭卻換作委屈神色。
    “江博士評評理，明明是懷表鏈子自己脫扣了。”
    她傾身時發梢掃過江傾手背，眼角眉梢都透著股可憐勁。
    手機突然在桌麵震動，備注是“小野”的消息提醒彈在亮起的鎖屏上，劉皓存瞥見江傾瞬間柔化的眼角，前傾的動作不由得一頓，然後若無其事的坐直身子。
    “我不在現場，可不能聽一麵之詞。”
    江傾笑著應了聲，便低頭查看起消息。
    “存存，咋樣？找錯幫手了吧？”
    “人家江博士可是嚴謹的理工男。”
    沈騰舔了下手指上的醬汁，衝劉皓存打趣道。
    “嗬……”
    劉皓存揚起嘴角笑了下，然後便埋頭對付起了身前的蟹腳。
    她倒也沒有對這位江博士一見傾心的地步，隻是好奇他這樣一個人對周野是不是真心的，還是說他隻是一個隱藏的玩家。
    目前看來，好像不是呢。
    可是……
    憑什麽？
    憑什麽周野就可以被這樣優秀的人喜歡，憑什麽他對自己就表現得這麽平淡？
    她差哪了？
    想著想著，一股不服氣的勁開始在心頭滋生。
    她餘光打量著身旁正和韓函討論賽車話題的江傾，目光掃過他棱角分明的側臉輪廓，再到似乎一直掛著淺笑的嘴角。
    就外貌而言，她覺得這位江博士哪怕在娛樂圈這種帥哥多如狗的地方也是一流水準，絲毫不比那些所謂的頂流小生差。
    再想到他那些雖然看不懂，但單單看著就令人不明覺厲的耀眼履曆，以及他手中還沒上市就已經市值超百億的無問科技……
    這樣的人，為什麽不能是我的男朋友呢？
    哪怕他已經跟周野在一起，可不也僅僅是在一起嗎？
    娛樂圈中的愛情就像風一樣，來的也快去的也快，隻要沒結婚……
    不對！
    哪怕結婚了，又有幾對能長長久久？
    那幾位85花前輩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鹹澀的海風掠過劉皓存的耳際，她攏了攏被吹散的碎發，指尖狀似無意地劃過江傾擱在桌沿的手腕。
    “這海螺殼真漂亮。”
    她忽然俯身去撿滾落在腳邊的貝殼，裙擺刻意掃過江傾的小腿。
    “江博士你看，像不像愛神之眼？”
    沾著細沙的貝殼抵在掌心，她仰起的脖頸線條在燈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江傾垂眸看向她手中的貝殼，笑著點了點頭。
    從外觀來看，倒是有幾分神似。
    沈騰突然拍桌衝劉皓存大笑。
    “存存這是準備讓江總看手相啊？”
    “都說了，人家是理科生。”
    滿桌人跟著轟笑，劉皓存順勢將貝殼塞進江傾掌心，指尖若有似無地劃過他的掌心。
    “聽說貝殼能聽見大海的秘密呢。”
    江傾看了眼手中的貝殼，見劉皓存已經和對麵的劉浩然鬥上了嘴，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下。
    年齡不大，心思挺多，一晚上盡是“不小心”。
    手機在桌麵第三次震動時，江傾正在剝蟹鉗。
    劉皓存瞥見鎖屏上跳動的“小野”二字，忽然傾身按住他的手腕。
    “沾到醬汁了。”
    濕巾擦過腕骨的力道像蝴蝶振翅，溫柔的像是在調情。
    “江博士的手真好看，彈鋼琴肯定很迷人。”
    她笑著誇獎道。
    “存存這話說的。”
    韓函嚼著烤魷魚打趣。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給手模特寫。”
    “人家江總的手敲得是代碼，可不是琴鍵。”
    沈滕眼神在兩人之間掃了掃，眼底閃過一抹了然的笑意，出聲帶過話題。
    潮水漫過堤岸的刹那，劉皓存再次“不小心”碰翻啤酒杯。
    冰涼的液體順著桌沿滴落，她輕呼著往江傾身側躲，直直撞進他懷裏。
    “不好意思呀。”
    她仰頭道歉時睫毛輕顫，沾著酒液的指尖正搭在江傾胸口的位置。
    “沒關係。”
    江傾低頭看她，神色沒有絲毫變化。
    在她坐直後，卻不經意的往一旁挪了挪。
    劉皓存瞥見他的動作，嘴角微微一抿。
    遠處突然傳來煙花炸響，眾人轉頭望去時，劉皓存借著光影交錯湊近江傾耳畔。
    “其實我學過看手相。”
    溫熱的呼吸拂過他耳垂。
    “江博士的感情線……”
    尾音消融在又一輪煙花裏。
    江傾目光掃過，隻見到她低下的發頂，卻沒見到她掩住翹起的嘴角。
    手機屏幕再次亮起，江傾低頭查看消息的瞬間，劉皓存看見自己映在他瞳仁裏的倒影。
    她夾起一片冰鎮青檸含進唇間，酸澀的汁水漫過舌尖令她忍不住皺眉，餘光卻瞥見他的眼神瞟過來，心頭微微一喜。
    不管好印象壞印象，至少能讓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
    這怎麽不是一種進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