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許多人還未起床時，江傾已經結束晨跑回到酒店，在餐廳快速解決掉早餐。
    他正巧遇到椰子傑，便搭了他的麵包車一同前往劇組。
    下車的瞬間，鹹澀海風卷著道具組的吆喝聲撲麵而來，兩輛改裝成餐車的集裝箱正吞吐著咖啡香，場記板在鐵皮桶上摞成了危樓。
    “江總早！”
    舉著反光板的實習生小跑著撞進視線，發梢還沾著泡沫板的碎屑。
    江傾側身讓過搖搖欲墜的器材架，瞥見三米外正在補妝的劉皓存。
    她描眉的手腕突然一顫，眉筆在額角拖出條小尾巴。
    “小心。”
    江傾遞過紙巾，臉上掛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哎呀～都怪我手笨”
    劉皓存觀察了下，見江傾似乎並無異樣，懸著的心慢慢放下。
    她也沒想到江傾的熱度會這麽高，直到現在熱搜上還掛著“江傾四海”的詞條。
    當然，“傾存之戀”也不遠不近的綴在後麵。
    “劇組難道沒有造型師嗎？”
    江傾掃了眼周圍，似乎並沒有發現造型師的身影。
    這跟他了解的可不一樣。
    “我的戲份拍的差不多了，下午和晚上才有我的拍攝，現在過來就是觀摩觀摩劇組其他老師的拍攝，偷偷師。”
    “造型師姐姐現在還沒來呢，我自己就簡單畫畫。”
    劉皓存揚起笑臉，一副溫軟純良的乖巧模樣。
    如果不是知道她昨晚的一係列操作，江傾差點就信了她。
    “劉老師很好學。”
    他笑著誇讚了一聲，掠過她走開。
    劉皓存一愣，趕緊起身追上他。
    “江博士不用這麽客氣的，大家都叫我皓存，你也可以這麽叫我的。”
    她背著手亦步亦趨的跟在江傾身旁，仰著笑臉看他。
    江傾轉頭看了她一眼，眼角微微揚起。
    這姑娘可真有意思，劇組裏都叫他“江總”，稱呼多為“您”。
    隻有她從第一麵後就一直叫他“江博士”，現在更是從“您”變為了“你”，稱呼越發近了些。
    “好的。”
    他笑著應了聲。
    劉皓存嘴角上揚，勾起的弧度越發深了些。
    他們來到化妝間，江傾掃視了一圈，隨意尋了個空位坐下來，劉皓存依舊非常自然的坐到他身旁。
    化妝間是用漁家樂包廂改的，牆皮剝落處還殘留著“椒鹽皮皮蝦88元”的菜單。
    坐了片刻後，劉皓存眼睛滴溜溜一轉，突然起身離開。
    鏡子前的塑料凳剛被場務擦拭第三遍時，劉皓存倚著門框朝江傾遞來冒著寒氣的冰美式。
    “特意沒加糖，江博士嚐嚐？”
    江傾輕輕挑眉，笑著接過。
    “謝謝。”
    他沒想到，自己這個習慣她竟然也知道，顯然這一晚上沒少用功。
    “存存偏心啊！”
    沈滕晃著保溫杯擠進來，枸杞在杯底撞出悶響。
    “昨兒找你要冰塊都說沒有。”
    劉皓存臉頰微熱，組織語言便想反駁。
    這時，女化妝師拎著工具箱進來解了圍。
    “江總先試妝？”
    她抖開件孔雀藍真絲襯衫，領口金線繡的棕櫚葉在晨光裏張牙舞爪。
    “好的，麻煩了。”
    江傾點頭應道。
    劉皓存麵色好奇的上前摸了摸。
    “這料子好紮手。”
    她仰著臉嘟囔，指尖在襯衫下擺流連，仿佛要替江傾把每道褶皺都熨進肌理。
    沈滕捧著保溫杯突然嗆出笑聲，笑出滿臉褶皺。
    “丫頭，這花襯衫是戲服，不是新郎裝。”
    “滕哥！”
    劉皓存不滿的衝他跺了跺腳。
    江傾笑著搖了搖頭，進到簡易的試衣間將花襯衫西裝褲都換上。
    “呦，還真像個暴發富。”
    他剛走出試衣間，便迎來沈滕的調侃。
    江傾不置可否的衝他攤了攤手，在造型師的示意下坐到鏡前。
    這麽花裏胡哨的衣服，他確實是第一次嚐試。
    “哪有，就是度假風，蠻休閑的。”
    劉皓存走到江傾身後，笑盈盈的評價道。
    “哎呀，你們小姑娘就是看臉，要是我穿上保準不是這麽說。”
    沈滕撇了撇嘴，晃晃悠悠的離開。
    劉皓存衝著他的背影裝模作樣揚了揚小拳頭，一副張牙舞爪的姿態。
    江傾莞爾，緩緩閉上眼睛，趁著這個間隙眯一下。
    劉皓存見狀眼神動了動，也不再吱聲，安靜的坐在一旁摸出手機，打開關於“如何快速拉進與異性距離”的知乎問答。
    時間不知不覺間過去，當沾著發蠟香氣的梳齒穿進黑發時，江傾在鏡中看見了另一個自己。
    修剪整齊的工字胡沿著下頜線蔓延，發膠將他的額發推成了波浪形狀。
    “現在很多年輕的演員不願意留胡子，害怕會被別家粉絲用年齡來做文章。”
    看起來大概三十來歲的女造型師看著鏡中的江傾輕聲開口，手下調整頭發的動作絲毫不停。
    “其實留胡子能增添男生成熟穩重的氣質。”
    “胡須就像是歲月沉澱的痕跡，能讓男人看起來更加可靠、有擔當。”
    “恰到好處的胡型會更加襯托男人的氣質，就像一本厚重的書，每一道紋路、每一根胡須都訴說著經曆過的故事，讓人忍不住想要去翻閱、去了解。”
    “比如那些事業有成的中年男性，留著精心修剪的胡子，在商務場合中展現出強大的氣場和決斷力，會散發著一種讓人敬仰的成熟魅力。”
    “比如像江總您的氣質本身就很出眾，再蓄上這胡須，說您是普通人大家誰也不會相信。”
    “就像圈中一些演員，在影視作品中一出場大家就知道他肯定是最有錢的那個。”
    女化妝師侃侃而談，打量著鏡中的江傾露出十分滿意的笑容。
    “哇！江博士，這樣真的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
    劉皓存忽然湊到近前，手掌海豹式的連連拍動，露出了星星眼。
    “造型老師的技術好。”
    江傾看著鏡中的她笑了下，沒把小姑娘誇張的肢體表達當真。
    “才不是呢～真的換了種感覺。”
    劉皓存鼓了鼓嘴，小聲辯解道。
    眼前的江傾跟化妝前的溫和內斂完全不一樣，多出了不少成熟儒雅的味道，非常吸引人。
    就像造型師說的那樣，他本身就是大家眼中的成功人士，再扮上這身造型，魅力值直線飆升！
    這時，門簾突然被海風掀起。
    “絕了！”
    韓函咬著沒點燃的香煙直拍大腿，望著江傾眼裏透著驚喜。
    “活脫脫九十年代南洋歸僑，有那味兒了！”
    他身後探出劉浩然的手機鏡頭，閃光燈的“哢哢”聲瞬間驚飛了窗外的海鷗。
    劉皓存忽然捏著粉撲俯身湊近江傾。
    “江博士這裏”
    薄荷香混著防曬霜的味道隨著她的動作朝江傾漫過來，她拇指腹輕輕擦過他耳垂下方。
    江傾眼尾一挑，目光追隨著她的動作。
    “沾到發膠了。”
    她似乎一點也沒意識到這個動作的親昵，哪怕江傾已經向後仰著身子。
    “這哪是修塔工人？”
    沈滕再次晃著保溫杯踱進來，一副度假式的悠閑姿態。
    “這分明是準備收購整片漁港的土豪嘛。”
    不知何時進來的尹證蹲在化妝鏡前憋笑，左右打量著江傾。
    “我賭兩包辣條，下午群演大媽肯定要找江總您合影。”
    他手指輕輕戳了戳江傾肩頭孔雀藍真絲襯衫，還捏了兩下。
    “這花紋讓我想起衝浪時遇到的大王烏賊。”
    “明明是海王出沒好嘛！”
    喬山舉著手機錄像，鏡頭掃過江傾發膠凝固的浪濤發型。
    “這家夥，在夜場不得為全場的消費買單？”
    他咧著嘴表情誇張道。
    “幾位老師是不是越說越離譜了些。”
    江傾笑著搖頭，餘光瞥見門外的道具組正把鐵皮桶上的場記板壘成新高度。
    他忽然想起之前經過器材架時，工作人員發梢沾著的泡沫碎屑像極了某種求救信號。
    “江博士要不要對台詞？”
    劉皓存又笑盈盈的挨過來，劇本邊角被卷成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形狀。
    沈滕掃了她一眼，突然把保溫杯往桌上一墩。
    “韓導說讓我帶帶新人，江總不介意讓我指導一下吧。”
    他扯過折疊椅反向跨坐，下巴抵著椅背衝江傾挑眉。
    “當然不會，那就麻煩沈滕老師了。”
    江傾對他輕輕點頭，兩人同時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咱們先來段即興，你現在要說服我投資你的椰子加工廠。”
    沈滕隨口給出一個場景。
    江傾麵露沉吟，撚了撚修剪工整的胡須。
    這個動作讓劉皓存想起他在中科大公開課時的轉筆動作，此刻換了種形式還真是令人有些忍俊不禁。
    嗯～很有反差感。
    “您看這椰殼……”
    江傾忽然將桌上的道具捧到沈滕麵前，露出如沐春風的微笑。
    “在漁村是燃料，在工藝品店是擺件。”
    他手腕微轉，陽光在椰殼裂紋間遊走。
    “就像人脈，放對位置才能……”
    “停！”
    韓函突然去而複返。
    “滕哥你別瞎教，晚上那場戲要的是虛張聲勢的感覺。”
    他指了指劉皓存。
    “皓存去幫江總順順詞，反正你上午也沒有戲份。”
    劉皓存的眼眸瞬間被點亮，整個人瞬間煥發出活力。
    “收到導演！”
    她一本正經的朝韓函敬了個禮。
    沈滕朝江傾遞了個愛莫能助的眼神，他笑著歪了下頭，示意沒關係。
    隨即，劉皓存便帶著江傾往漁港方向走，不時抬眼看他，嘴角抑製不住的上揚。
    “江博士知道我和野子是一天生日嗎？”
    她一蹦一跳的踩著海灘上的細沙，好似不經意的突然開口。
    江傾抬眼看她，臉上露出一絲訝色。
    “這個倒是剛知道。”
    他實話實說道。
    這種巧合，確實少見。
    “沒想到吧，而且我們還先後遇見了江博士你。”
    劉皓存的眼神忽然變得似乎比陽光還要熾熱。
    “這算不算是一種冥冥中的緣分呢？”
    似有所指的話語，令江傾身形微微一頓。
    在他停下的同時，劉皓存忽然將劇本翻到新頁。
    “我覺得這裏加段整理領帶的動作會更自然。”
    未等江傾回應，她已經踮著腳湊近。
    熟悉的味道再次朝他漫過來，指尖即將觸到領口的刹那，江傾將劇本橫在身前。
    “不用了，我喜歡計劃之內的事。”
    江傾直視著她的眼睛，眼底隱現淡淡的笑意。
    劉皓存努力維持著臉上的笑容，握著劇本的手猛然一緊。
    不遠處，洶湧的海浪在淺灘上撞碎成白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