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人而言，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麽？
    是生命嗎？
    不是每個人都想要活著，也不是每個人都將生命視為最重要的事情。
    願意為了一個未來，而犧牲一切的人不在少數。
    是幸福嗎？
    幸福是如何定義的？別人認為的幸福，對於自己而言，真的就算是幸福嗎？
    出身書香門第，祖上出過大官，可如今家道中落。
    你展現出非凡的讀書天賦，自幼學習四書五經，可屢試不中。
    但家人卻始終將你視為希望。
    母親依靠著門扉輕問：“兒寒乎，欲食乎？”
    祖母拿著太爺爺當年當大官時用的象笏，擺在你的麵前，指著它對你說。
    “來日汝當用之。”
    所有人都固執地認為，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隻要你好好學習，未來一定能有好的出路。
    他們都在為你好，都在希望你幸福。
    可……
    真的會幸福嗎？
    真正需要的東西是選擇的權力，人們可以自由地選擇生，也可以自由地選擇死。
    可以光芒萬丈，也可以平平無奇。
    可以經曆波瀾壯闊，也可以平淡一生。
    而非一生下來，就要被各式各樣的因果裹挾著，在唯一的道路上步步向前。
    時至今日。
    龍右如此。
    祝月蓮如此。
    陳長生亦是如此。
    就像提線木偶一般，被人操縱著向前，一路走到了現在，看似他們做了不少的事情，可沒有一件人生的大事是他們自己做決定的。
    他們現在都有了在旁人看來，無比豔羨的身份地位。
    ——兩個成就了元嬰真君，一個有元嬰真君做靠山，無所不應。
    換誰來，誰都要羨慕地要死。
    但他們自身願意嗎？
    陳長生捫心自問，最後還是覺得，如果可以的話，他不希望自己遇見這麽多的波折。
    哪怕沒有神通傍身也好。
    哪怕修行沒有所成也好。
    哪怕不能修行也好。
    讓他安安穩穩地渡過一生，也總比如今為了彌補昔日遺憾，上下求索那虛無縹緲的長生仙道要好。
    “我很痛恨那些玩弄命運的人，因為我的一生就是被那玩弄命運之人毀掉的。”
    陳長生緩緩回答著龍右的話。
    “但你已經定下了祝月蓮的命運。”
    龍右毫不客氣地說。
    “你曾經或許問過她，願不願意跟著你修行，她自己也同意了。”
    “但，她有可能拒絕嗎？”
    “換成你，在當初的環境中，你會拒絕嗎？有人能拒絕嗎？”
    “看似是詢問過對方的意見，給予了對方選擇的權力，但這完全都是形同虛設，在你出現的那一刻，在你將她當做祝月蓮轉世，將她當做祝月蓮的時候，一切就已經注定了。”
    陳長生道：“我明白了。”
    龍右道：“既然你明白了，你便去盡早與她說清楚這些事情吧。”
    “可……”
    陳長生心裏有些遲疑。
    “我想要等她結丹之後再說這些，我怕影響她突破結丹。”
    龍右淡淡地笑了兩聲，看向陳長生。
    “所以，你是說你在為她好？”
    我為她好？
    我為你好？
    “我”自然對此不會覺得有什麽問題。
    但“她”，還有“你”，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往往是深惡痛絕的。
    “那我這便與祝月蓮說清楚？”
    “隨你。”
    龍右淡淡地說。
    “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隻是向你呈清其中的利害關係，至於最終要如何做，還需要你自己去做選擇。”
    他又笑了笑。
    “我不幹涉你的選擇。”
    說罷，龍右一閃身，便又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就好似他這番來，便是為了勸誡陳長生，關於轉世，關於命運的事情。
    陳長生暗暗地握緊了拳頭了。
    “命運啊，命運。”
    “誰又能放過我呢？”
    “我隻能繼續的隨波逐流，直到你露出獠牙的時候，與你拚死一搏罷了。”
    他走下太上峰。
    太上峰腳下，一條小溪潺潺地在群峰之間流淌，清澈見底，魚兒好似在其中空遊。
    聽雲水澗之名便知道，這裏除去各峰之外，絕不缺少溪水。
    祝月蓮正赤著腳，淌在小溪間溪水。
    溪水隻沒過她的腳踝，她彎著腰，聚精會神地盯著水麵。
    忽然，祝月蓮發現了目標，一個猛紮。
    “嘩啦”
    一大片水花濺起，沾濕點點衣袖。
    在她白嫩的手掌中，正握著一隻活蹦亂跳的魚，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笑意。
    “哈哈，可算讓我抓到魚了。”
    “長生師兄終於突破元嬰出關了，可算可以陪陪我，不知道他有沒有時間，我想做魚給他吃。”
    陳長生見此，也不由得感到開心。
    但隨後，心裏迎來了一道無聲的歎息。
    她真的不是祝月蓮。
    祝月蓮不是這般活潑好動的性格。
    她們像。
    但也不太像。
    “月蓮！”
    陳長生深吸一口氣，張口喊道。
    “師兄！你們聊完啦！”
    祝月蓮聽到陳長生的叫喊聲，欣喜地扭過頭。
    見到陳長生就在不遠處看著他，鞋都來不及穿，直接從溪水中跑出，一躍而上，抱住了陳長生。
    她將頭埋在陳長生的懷中，低語道：
    “師兄，我好想你。”
    “這十多年你一直在閉關，都沒和我說過多少話。”
    “雲水澗內隻有我和楊姐姐，楊姐姐也是個專心修行的人，我都快憋壞了。”
    陳長生心裏有些顫抖，伸出手輕輕撫摸祝月蓮的秀發。
    “我知道了……我已經結嬰了，接下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我不會再繼續閉關了。”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
    “你跟我來，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祝月蓮並沒有意識到陳長生的不對勁，隻是沉浸於繼續和陳長生在一起的喜悅之中。
    她依偎在陳長生的一側，環抱著陳長生的手臂，嘴裏不斷說著這些年裏她心中的思念，很是粘人。
    可她每說一句，陳長生的內心就被刺痛了一分。
    敘說思念是好的，心愛之人的依偎也是他心中所願的。
    隻是這些都不是上一世祝月蓮的習慣。
    祝月蓮每多說一句，都在提醒著陳長生，她們不是同一個人。
    這樣的折磨一直持續到了淩雲峰前，這裏有著陳長生布置的劍陣，旁人不可進入。
    見到是這裏，祝月蓮眼睛裏有些好奇。
    陳長生喉嚨動了動，說道：
    “我曾與你說過，待你結丹，我便將所有的事情真相告訴你。”
    祝月蓮點點頭。
    “是，但我距離結丹還有好遠……”
    陳長生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手從祝月蓮懷中抽出，向淩雲峰內走去。
    “剛剛龍右告誡了我一些事情，我覺得確實如此，我既然影響了你的人生，就應該將此事的先後緣由都告訴你，你有知曉一切的權力。”
    “所以，我現在想要將事情真相告訴你了。”
    “雖然這真相未必是好的。”
    “但你若願意聽，便跟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