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月蓮其實已經死了。
    說的不是和陳長生結婚的那個祝月蓮，而是轉世之後的祝月蓮。
    大概在一千零五十年前，陳長生遇見了十多歲的祝月蓮，並將其帶在身邊。
    此後，雖然在陳長生的幫助下，祝月蓮成功突破到了元嬰，但再想要成就化神，卻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人的天賦是有限，即使祝月蓮本身的資質不錯，但陳長生也沒有能力助其突破。
    倒是用了一些常規的延壽方法，給祝月蓮增添了幾十年的壽命。
    不過，終究還是在幾年前，祝月蓮壽盡了。
    同樣的，更早一段時間，楊婉靈也在西域歸命宗內逝世。
    雲水澗的傳承似乎在歸命宗內傳承了下來？
    不過這也不重要了。
    左芬也壽盡了，至於歸命宗的另一個新交的“友人”青岩，從始至終都沒有來找陳長生。
    可能這位青岩真人並沒有因為陳長生給他許下的元嬰之諾而發奮修行，而是爽快地度過了一生。
    這其實也不錯。
    不過，不論怎樣，到如今歸命宗真的和陳長生沒有任何關係了，那些名義上的徒子徒孫，陳長生也沒有照拂的打算，隻是去見楊婉靈最後一麵的時候，順帶見過楊婉靈的幾個徒子徒孫。
    陳長生給了他們一些丹藥，法器。
    僅此而已了。
    楊婉靈逝世前，也沒有拜托陳長生什麽事情，可能是覺得，她這一生已經拜托陳長生太多事情了，而她給陳長生的回報卻幾乎沒有。
    所以到臨終的時候，就沒有麻煩人的心思了吧。
    不過倘若楊婉靈真的拜托陳長生照拂一下弟子們，陳長生也是會順手幫一下的。
    畢竟千年的交情，楊婉靈還是六歲的小娃娃的時候，就在陳長生麵前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種話呢。
    不過這樣也好，無事一身輕。
    至於祝月蓮的死，就簡單許多了，她一直跟著陳長生和水靈兒走。
    她不是一個蠢人。
    想來祝月蓮也感受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起，陳長生對於她的態度就發生了“改變”。
    大概是什麽時候呢？
    或許是祝月蓮對他說：“向前看。”的時候？
    又或許是，在鯤墟寶地的某一天，在葉芸的鼓動下，陳長生打算去遊曆天下的時候？
    那一次葉芸似乎和陳長生說了很多。
    說了什麽呢？
    祝月蓮不知道，但她察覺到了，自那以後，陳長生真的變了。
    倒不是說不愛她了，這種變化的比較很難形容，硬要打比方的話，就是一件珍貴的古物失去了曆史的氣息？
    這件古物依然珍貴，但其上的曆史厚重，卻消失不見了。
    陳長生看祝月蓮的眼神，就是這樣。
    但祝月蓮沒有離開，離開了陳長生，她又能去做什麽呢？
    她人生的意義，就是陪伴在陳長生身邊啊！
    這是桃花仙君定下的緣分。
    她是很固執的人，即使知道陳長生已經不把祝月蓮當做祝月蓮了，但祝月蓮依舊把陳長生當做陳長生。
    長久相伴，長相廝守。
    元嬰真君很強大，即使將近壽盡，也不會變的孱弱不堪，依舊能夠保持活力十足的狀態。
    祝月蓮終其一生都保持著二十歲左右的樣貌，隻是到了生命的最後幾年身上纏上了死氣。
    但不論是她還是陳長生，還有水靈兒，都沒有提及關於這個的事情。
    一直到後來某一天，三人騎著馬在路上走了一天，那天的祝月蓮格外黏人，一直湊在陳長生身邊不願離開。
    陳長生對待祝月蓮也格外的溫柔，一直耐心地和祝月蓮聊天，回答著她漫無邊際的問題。
    祝月蓮講了很多她小時候的事情。
    那天三人早早的停下了旅途，開始休息。
    夜晚，祝月蓮難得放肆地躺在地上，頭靠在陳長生的懷裏，仰著頭，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陳長生額頭處的桃花印記。
    說了很多話。
    最後，她問：“我陪了你一千年，但我一直都不敢問你，長生師兄，你愛我嗎？”
    陳長生回答：“愛。”
    “我說的是我，不是她。”
    “嗯，我愛你，你已經全新的人了，不是誰誰的轉世，關於你這個人，我愛你。”
    “那就好。”
    祝月蓮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隨後沉沉睡去。
    再也沒有醒來。
    第二天，陳長生和水靈兒收拾東西再度啟程，三人變作兩人，一切如舊。
    ……
    “你們兩個是誰？為什麽會在我們宗門……”
    突然，一道緊張的聲音打斷了陳長生的回憶，扭頭看去，隻見一旁的大殿中走出了一個修士，金丹修為，正驚恐地看著陳長生和水靈兒。
    應當是霧紗宗的金丹真人，意外撞見了陳長生。
    “我叫陳長生，是雲水澗弟子，一千兩百年前我曾在此地修行，如今我將要飛升，便故地重遊，回到我第一次踏上修行路的地方。”
    陳長生伸手撫摸著麵前的桂花樹。
    “這棵樹是我道侶在一千兩百年前種下的，睹物思人，一時間有些傷神，多有冒犯貴宗，還望見諒。”
    “靈兒，請把他帶走吧，我想要在這獨處一段時間。”
    “好。”水靈兒點點頭，一揮手，便將這位金丹修士帶走，隻留下陳長生一人待在桂花樹前。
    陳長生取出一副水晶棺，裏麵裝著的是祝月蓮的屍體，他在桂花樹前挖開一個大坑，將水晶棺埋入其中。
    兩個祝月蓮，如今都躺在桂花樹下看著他了。
    “其實也沒有很傷心。”
    他擦了擦眼淚說道。
    “相比於第一次分別，如今的我確實坦然許多了，是年歲漸長，見慣了生離死別嗎？或者因為是壽終正寢，所以沒有太大的遺憾。”
    “不過嘛……雖然沒有很傷心，但我還是想說。”
    “謝謝你，祝月蓮。”
    “你真的給我帶來了許多。”
    “我隻是一個除去修行之外，什麽都不會的人。”
    “是你教會了我，何為愛。”
    “真的謝謝你，祝月蓮。”
    “一次別離，一次重逢，六十年的等待，一千年的陪伴，兩世相守，你真的，真的給我帶來了很多。”
    “謝謝你，祝月蓮，桂花糕真的很好吃。”
    他摸了摸自己額頭上的桃花印記。
    “滋滋。”
    法力一閃而過，將額頭上的印記抹去。
    “沒有遺憾，這就已經足夠了，沒有必要再去玩弄命運了，沒有必要再來一次了。”
    “能和你們相遇，我已經滿足了。”
    “謝謝。”
    他輕聲道。
    “呼呼~”
    一陣清風拂過，吹動了桂花，一如一千年前一樣，一朵淡白色的桂花從陳長生麵前飄落，落在地上。
    風悄悄的。
    花香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