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葉當然不在乎萬信是不是真的賣血。
    正要把歪掉的話題轉回正軌，卻見楊文超突然又神色思索，朝萬信看了一眼。
    接著，他直接問說：
    “賣血？你家庭條件很差？”
    “我記得常規攻略裏，注銷的號想埋進墳場，一個號得花100生存點，折合RMB是100塊。”
    “你都窮到要賣血了，是怎麽舍得花那一百去墳場埋號的？”
    這話說得也是有夠直白的。
    江葉也是有些意外——墳場埋號，居然要花100！
    那麽遊戲裏，真正舍得花錢埋號的玩家，應該不多。
    而且基本都是家境優渥的才舍得花那冤枉錢。
    而賣血的萬信，確實有問題……
    江葉目光也看過去。
    便見萬信神色，果然有些異常。
    不過小半晌後，他突然重重地吐了口氣，破罐破摔的樣子。
    “哎……艾滋都暴露了，那我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了。”
    “其實我……條件確實很差。”
    “對，不是‘家庭條件’，就是我的條件。”
    “因為我沒有家庭，啥也沒有，沒車沒房沒後代……”
    “無父無母，不抽煙不喝酒，平時物欲很低很低，一天不花一分錢也能活。”
    “但是在遊戲世界裏，我還挺大方的，算是普通人眼裏的有錢人……”
    “甚至，在9999公寓，也沒人知道我現實裏的情況。”
    “其實，我還挺喜歡這個末日公寓的。”
    “畢竟，在現實裏，我應該算是，遊走在社會邊緣，對整個社會沒有任何用處的廢物。”
    “或者說是那種，所有人都會瞧不起的，最沒用的網癮少年...”
    “但是在這裏，我不是廢物。即便倒黴一點，也還算個強者...”
    “在這裏，我可以得到尊重和認可，也可以找到我的尊嚴和價值……”
    “而這種感覺，我就隻在遊戲裏感受過。現實裏，從來沒有……”
    “……”
    萬信的語氣，漸漸感慨。
    而江葉聽他前麵的部分，隻覺得離譜得讓人難以置信！
    現實裏不花一分錢，遊戲裏卻大手大腳……
    甚至不惜賣血氪金，也要維持遊戲裏的人設……
    這種詭異的行為，普通人根本無法理解！
    這簡直就是那種，最墮落，最不可理喻的網癮少年！
    逃避現實，沉迷遊戲，這樣的人，確實就是廢了啊！
    但是，聽到萬信最後的感慨，江葉才恍惚驚覺。
    不理解的人，對網癮少年，隻有一味的鄙夷、白眼，和瞧不起。
    可能他們從來沒有想過——
    網癮少年為什麽要逃避現實……
    又為什麽那麽瘋狂到不可理喻地，沉迷在一個虛擬的世界裏。
    可能隻有萬信這樣的人知道——
    因為這操淡的現實，從來沒有給過他尊重和認可。
    他在現實裏，沒有尊嚴，沒有價值，沒有與世界的鏈接……
    但在遊戲裏，他有。
    所以他願意為了這份尊嚴，舍棄現實。
    現實裏一分不花，遊戲裏大手大腳。
    因為在他看來，遊戲值得，現實不值得……
    江葉並不沉迷遊戲，但心中也有些感慨。
    他正沉默著，卻見楊文超突然抬手搭在萬信的肩膀。
    他說：“既然如此，那就好好記住這種感覺。”
    “成功的感覺，被認可的感覺，捍衛尊嚴的感覺……”
    “人必須要有這樣的感覺，才能活得像人，才能越活越強大。”
    楊文超的語氣，頗有些沉重，顯然他也是有些感慨。
    然而……
    隻見萬信突然一個激靈，抖肩甩掉他搭過來的手，怒道：
    “我管你是真艾還是開玩笑！反正老子真不是同！！”
    “……”
    這反應，直接給楊文超整無語了。
    他也是往後退了步，突然抬手，剛剛搭在萬信肩膀上的手直接脫離。
    那斷手直接掉在地上，變成一灘腐水，融進土裏。
    而他手上，則重新長出一隻新手。
    那一套動作，簡直行雲流水，表達了對萬信的……劃清界限之情。
    江葉看著也是無語。
    他很快轉移話題，朝楊文超問：
    “我記得，你家裏條件好像也不怎麽樣吧？”
    “一次埋號花100，你說你埋了幾百個，也就是幾萬塊！你哪來的錢？”
    楊文超答得順理成章：“我沒花一分錢。”
    萬信：？？？
    江葉道不意外，挑眉道：“沒花一分錢……所以，你是找到了隱藏攻略，發現了4444公寓的什麽秘密？”
    楊文超眸光一動，不答反問：“4444公寓，有著什麽秘密？”
    說著，不等江葉回答，他見黃搏神色不善，便主動解釋：
    “還記得邢滿和你說過的，遊戲裏的全服追殺令吧？”
    江葉點頭，心想著，那追殺令，果然是和4444有什麽關係？
    楊文超也沒隱瞞，直言道：
    “追殺令是遊戲裏的事，但現實裏，那玩家確實死了。”
    “這件事情，其實挺敏感的。所以遊戲裏，應該是做了一些限製。導致追殺令的很多細節，都沒有廣為流傳，玩家之間，也很少提及這件事。”
    “所以邢滿，乃至很多玩家，應該都隻知道一個大概。”
    “但是我確切地打聽過，得到一個信息——”
    “被下追殺令的那個玩家，他當時和同伴一起殺的，正是4444管理員。”
    “殺完之後，他被下了追殺令。他的同伴將其當場擊殺，拿下追殺令獎勵，後來成了那一屆新手公寓的新人王，加入正式公寓的大勢力，成為曆屆新人王中，最強的存在。”
    “也成為玩家口中，所謂的第一強者。”
    這個說法，其實和之前邢滿透露的，差別不大。
    不過這時的江葉經曆了更多的事。
    再從楊文超嘴裏聽到這件事，感受就有些不一樣了。
    這整個“遊戲事故”中，有三個比較特殊的存在。
    第一個，是被下追殺令的玩家，他在現實裏猝死了；
    第二個，是拿下追殺令的玩家，他後來成了遊戲玩家中最牛的強者；
    第三個，則是這一次楊文超透露的，那個被擊殺的公寓管理員，是4444管理員。
    江葉之前，對這個遊戲事故有不少推測。
    剛聽邢滿說的時候，他懷疑那個玩家是接了擊殺公寓老板的任務，完成第一階段擊殺管理員後，被下的追殺令；
    當光係被下追殺令後，他又懷疑過那個玩家也是光係，才會被下追殺令。
    但是現在……
    他突然想起來。
    邢滿之前說的，那個被下追殺令的玩家，追殺令的懸賞獎勵是未知的。
    沒有人知道，那個後來成為第一強者的玩家，從追殺令中得到了什麽。
    而這，顯然和光係的追殺令不太一樣。
    所以，遊戲裏被下追殺令的玩家，很大概率，並不是光係。
    他是因為其他原因，被下的追殺令。
    而這個原因，很可能是和，4444管理員有關……
    這麽想來，遊戲裏那支擊殺了4444管理員的隊伍，恐怕還挺不一般。
    江葉心中思索，目光又望向楊文超。
    而就在他和楊文超墳場對話的這段時間。
    對戰空間的2號分身，也在觀察周啟明。
    然而，周啟明神色無異，似乎並不知道墳場發生的事。
    就這點時間裏，江葉和那傻嗶暴躁青年又拌了幾句嘴——沒辦法，畢竟對戰空間裏又打不起來。
    而頹廢青年周啟明，則似有一番考量。
    突然，他朝江葉冒出一句：
    “你是想知道，4444的秘密對嗎？”
    江葉挑眉，不語。
    周啟明斟酌片刻，沉聲道：“這樣吧——”
    “正好我們在對戰空間，正好你似乎卡在了39連勝。”
    “那麽正好，我來陪你打第40連勝吧。”
    “打完之後，我再和你細說，4444的秘密，如何？”
    如何？不如何！
    周啟明這話，等於是直接坦白了他和渡厄組織的關係。
    畢竟卡玩家連勝這件事，完全是由渡厄組織在操縱的。
    而現在，周啟明卻可以自信匹配到江葉的第40連勝。
    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已經是渡厄組織的人了！
    但是這一場對戰，顯然是有別的意義。
    這家夥，之前5次匹配林京，被林京用五種不同的手段斬殺。
    再然後，他便仿佛免疫了那五種死法！
    現在，說什麽匹配第40連勝。
    無非是讓江葉，用自身的秘密，去換4444的秘密。
    江葉根本不清楚，這家夥掌握的是什麽手段。
    自己殺他一次，又會暴露哪些秘密。
    所以自然不可能輕易答應。
    不過，他略微思索片刻，也沒急著拒絕，而是神色淡定地笑道：
    “交換秘密是嗎？”
    “那麽在這之前，不如讓我先猜猜看，4444的秘密。”
    “更準確說，墳場的秘密？”
    這話一出，周啟明神色微妙。
    江葉又挑眉繼續道：“目前，據我所知——”
    “在遊戲中，那些在4444地下墳場埋過號的玩家，似乎可以從墳場複活？”
    “墳場，埋號，複活……”
    “所以我在想啊——”
    “不是遊戲的現在，玩家是否也可以通過那座墳場，不斷擁有複活的可能？”
    “而你——殺管理員，封鎖公寓……”
    “是想將這種複活，壟斷在自己手中？”
    隨著他說這些，整個卡座空間的氣氛都有些微妙。
    周啟明臉色沉沉，目光定定地盯著江葉。
    小半晌後，他沒有回應江葉的說法，而是學著剛剛江葉的句式，冷聲道：
    “我在想——”
    “黃搏手中那把詭異的黑色鐮刀，應該是【命運骰子】擲出【寶劍】召喚出的武器吧？”
    “這種召喚武器，必然時限不長。”
    “而且，你以為，【命運骰子】，會是什麽好東西？”
    周啟明說這話時，帶著一股居高臨下的傲慢。
    而與此同時，遠在虛空鏡宮中。
    悟性分身在接連生成2個A級分身和1個廢分身後，便又擲起命運骰子。
    周啟明說這番話時，悟性分身的目光，正好落在空中旋轉出殘影的【命運骰子】之上。
    悟性分身的特點就是，悟性強於一般玩家。
    他屬性拉胯，也沒掌握技能。
    江葉對這個分身的定位，是以後其他分身使用技能卷軸的時候，可以把他融過去，增加感悟出高級技能的概率。
    但是此刻……
    擁有更強悟性的分身，望著空中旋轉的【命運骰子】，卻莫名生出一些，其他分身擲命運骰子所沒有的感覺。
    冥冥之中，他莫名覺得——
    命運，應該被攥在手中……
    而不是成為那空中旋轉不停，迷人眼又看不清麵目的，一枚骰子。
    那一瞬間，他甚至想要伸手，去抓住那空中旋轉不停的骰子。
    也正好是這時，2號分身那邊，聽到周啟明關於命運骰子的說法。
    江葉倒是不在乎他的傲慢，隻是順勢問道：
    “我記得【命運骰子】上，擲出【骷髏】就代表著死亡。”
    “這種死亡，也可以通過墳場複活嗎？”
    周啟明哼笑一聲，不答反問：“你覺得呢？”
    江葉不假思索，直接答道：“應該不能。”
    “因為，如果能的話……”
    “那麽【命運骰子】，就不會隻是程群的道具了。”
    周啟明挑眉。
    江葉又問：“所以，你剛剛說，命運骰子不是什麽好東西，僅僅是因為【骷髏】對應的死亡等級太高，死亡無法避免？”
    “還是說，除了擲出【骷髏】會死外，命運骰子還有什麽別的不祥之處？”
    然而，周啟明這貨鬼精鬼精，依舊沒有回答。
    他繼續挑眉道：“還是那句——”
    “我來匹配你的第40連勝吧。”
    “打完之後，我告訴你4444的秘密，以及命運骰子的不祥之處。”
    說到這裏，他故意打量江葉幾眼，又繼續道：“你該不會也擲過命運骰子吧？”
    “……”
    2號江葉心說：我還沒來得及擲過。
    但是我本體擲過啊！
    這才是最嚴重的！
    再轉念一想——
    其實他的40連勝匹配誰，並不是他能決定的。
    而是由渡厄組織決定。
    所以即便此刻拒絕周啟明，他應該還是能匹配到他的40連勝。
    甚至50到100連勝，都有可能。
    所以這件事，推脫與否，結果一樣，隻是時間早晚罷了。
    除非他徹底不打連勝了。
    想清楚這些，江葉便作出無所謂的樣子，挑眉道：
    “我的40連勝，現在就打？”
    周啟明點頭：“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