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末日公寓渡厄組織的成員，此番代表渡厄大人，與閣下有事相商……”
    當初三連勝時，邢修何等意氣風發。
    從始至終，他壓根沒將江葉放在眼裏，卻也沒將心思放在對戰上，而是推銷所謂的連勝套餐。
    此時此刻，差不多也是“有事相商”，然而他的態度，比之當初的高高在上，卻顯得謹慎而卑微。
    江葉心底，其實有些納悶——
    他此刻這具身軀，用的可是周啟明的身份。
    那麽渡厄是已然確定，如今的“周啟明”，不過是江葉的外衣？
    還是，單純因為剛剛江葉用周啟明的身份用過幾次冰晶淚滴？
    不過，此處黑冰領域，明明是林泠的地盤。
    渡厄卻竟然了若指掌？
    甚至還能直接安插人手進來談判？
    是因為林泠在“安全出口”那邊被拖住了，顧不到黑冰領域這邊，渡厄才有如此手段？
    還是說，林泠布置的黑冰領域和棋局，原本就有渡厄的手筆？
    江葉心中一番思索，麵上卻不顯分毫。
    他直接朝那光屏中的邢修道：
    “你所謂的‘要事相商’……應該是指這玩意兒吧？”
    說著，他的指尖，自然又凝出一粒小小冰晶，姿態隨意。
    光屏中的邢修，目光瞬間便落在那冰晶上，神色越發謹慎。
    不過隻盯了片刻，他便搖頭道：
    “或許是，也或許不是……”
    “渡厄大人想要的，實則是閣下贈予劉惹的那塊黑布。”
    “贈予？”江葉眉頭一挑，特地糾正道，“我可沒說將那黑布贈予那殺馬特。”
    “……”邢修連忙點頭附和：“自然。”
    說著，他眼珠子一轉，又略帶討好之意的補充道：“若真是‘贈予’，渡大人厄自然不惜強搶。”
    “正是因為顧及閣下的意思，所以渡厄大人才決定主動與閣下談判。”
    “哦。”江葉隨意地點了點頭，實則心中推想，那渡厄應該是知道，他可隨時收回黑布。
    所以才沒有動手強搶，而是主動現身談判。
    至於為啥不是他本人來談判……
    顯然，渡厄本人恐怕是被光灼折磨到苦不堪言，根本沒法正常和人談判。
    所以才安排了這麽個代表。
    江葉想了想，翻手之間，便收回指尖那粒冰晶。
    而掌心之中，則多出一塊黑布。
    這玩意兒，由江葉製成的版本，和之前林泠取出的“黑色緞帶”版本，其實有著明顯不同。
    他這黑布，看著髒兮兮的，且隻有小小一塊。
    江葉心中覺得，那隱生子蟲，可能隻需一粒，便可抑製光灼。
    而他製造的這款黑布，則全是由子蟲構成，未免有些浪費。
    他在輪回墳場中的分身，仍在改良這種黑布的製造。
    不論是給殺馬特用的，還是手中這塊，其實隻能算半成品。
    不過效果和黑色緞帶是一樣的。
    他托著那髒髒黑布，便朝那目光直勾勾盯著黑布的邢修道：
    “所以渡厄，是想讓我將這黑布贈予他？”
    邢修咽了咽喉嚨，回答卻依舊模棱兩可：“或許是，也或許不是……”
    江葉挑眉，正想問些什麽。
    卻見邢修突然正色，小心翼翼問：
    “渡厄大人讓我在正式談判之前，先給閣下帶一句話……”
    江葉無所謂：“你說。”
    “敢問閣下——您的光雄蟲，應當是由公寓老板Q轉贈吧？”
    哦豁？
    光雄蟲的上一任主人，確實是公寓老板Q。
    渡厄知道這點自然不難。
    可“轉贈”這個詞，就有點微妙了。
    渡厄為什麽不認為，是他從老Q那兒強搶光雄蟲？
    隻為在言語上討好他？
    還是……
    江葉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果然，下一秒便見邢修又緩緩道：
    “閣下可曾想過，公寓老板Q轉贈光雄蟲之事，乃是受渡厄大人指使？”
    此前的江葉，還真沒想過。
    但在剛剛，琢磨那“轉贈”二字時，倒確實閃過這個念頭。
    按理說，既然渡厄飽受光灼之痛，那麽就不該在這關鍵時刻，讓光雄蟲易主。
    但其實，若再往深了細想——
    整個公寓勢力中，渡厄的權勢地位，是隱隱淩駕於公寓老板之上的。
    即便感染光灼，又被遊商奪走渡鴉，渡厄實力大打折扣……
    但短時間，他應該依舊有能力震住那些公寓老板。
    既然如此……
    那麽，他應該將寄生了光雄蟲的公寓老板Q，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才對。
    比如用各種囚禁的手段？
    總之，不該讓那麽重要的人物，擅自離開他的視線才對。
    除非他不知道光雄蟲在老Q身上。
    可顯然，他知道。
    其他公寓老板也知道。
    那麽，既然渡厄明明知道光雄蟲對他的重要，卻還是讓寄生了光雄蟲的老Q到處亂跑……
    所以江葉剛剛才推測——
    “轉贈”光雄蟲之事，搞不好還真是渡厄的手筆。
    雖然從明麵上，深受光灼之痛的渡厄不該這樣做。
    但渡厄，一個淩駕在公寓老板之上的強者。
    他的思維與眼界，自然淩駕於一般強者之上。
    一般人感染光灼，確實離不開隱生子蟲製造的黑色緞帶。
    可渡厄感染光灼，他同樣離不開黑色緞帶。
    但他最終的訴求一定是——徹底擺脫光灼！
    而這個想法……
    其實剛剛做實驗的江葉也思考過。
    他發現，光雄蟲子蟲極為特殊。
    那些冰晶狀的活子蟲，竟可存儲光灼，並在將人冰凍時，將光灼“傳染”給他人。
    而那些黑色隱生子蟲，貼在感染光灼的玩家身上，也有抑製光灼之痛的效果。
    江葉也推測過，這特殊的蟲子，更深入研究的話，能否挖掘出徹底根除光灼的效果？
    他尚且會有這樣的想法……
    那麽，已然感染光灼，深受光灼之苦的渡厄，自然也能想到這點！
    所以，他是故意將光雄蟲送給江葉，希望江葉從這蟲子上挖掘出根除光灼的方法？
    可……
    他憑什麽認為，一整個捍衛者聯盟都研究不出的手段，他江葉可以？
    就算渡厄不信任捍衛者聯盟，其實也可以逼迫老Q將光雄蟲轉移到其他人身上。
    但渡厄，卻選定了江葉。
    所以，他是認定了，江葉身上有特殊之處。
    他認定了隻有江葉，有辦法從光雄蟲身上挖掘出根除光灼的效果？
    嘶……
    等等！
    渡厄知道老Q將光雄蟲轉贈給江葉……
    而此刻邢修找的，卻是周啟明！
    所以……
    渡厄顯然已經知道，此刻的周啟明，就是江葉！
    艸！
    看來，渡厄知道他很多秘密啊！
    並且，此番所謂“談判”，渡厄是故意透露這些。
    就是為了讓江葉知道，那光雄蟲，是由他渡厄一手做主，才落到他江葉手中！
    江葉心中思索一番，突然問邢修：
    “我懂渡厄的意思了，不過不知道渡厄是否知曉——”
    “那光雄蟲，並非老Q‘轉贈’於我。”
    “而是通過交易，我得到光雄蟲的同時，老Q也從我這裏，拿了天大的好處。”
    這話一出，邢修果然臉色大變。
    臉色一陣變幻後，他突然垂眸。
    看上去，應該是與暗處的渡厄私聊些什麽。
    不過並未敢耽誤江葉太久，邢修又小心翼翼問：
    “不知閣下損失幾何，渡厄組織願承擔閣下的損失。”
    有了他這個回答，江葉便基本確定了——
    那老Q身上，還真是挺多秘密。
    交易光雄蟲，是受渡厄安排；
    得到權限鐵片，則受那老婆婆指使。
    而老Q本身，或許也有他自己的心思。
    江葉想了想，又直接問：“不知渡厄是否接觸過輪回者？”
    這話一出，邢修臉色又是一陣驚變。
    渡厄接沒接觸過輪回者不知道，但邢修肯定沒接觸過。
    他又是一陣垂眸後，才朝江葉道：“閣下有話不妨直說。”
    江葉還真就直說了：“我意外得到一位輪回者……”
    他原本不準備說得太清楚，但想了想，還是真假參半道：
    “我意外得到輪回者江文星的遺產，其中包括那輪回者爆出的權限鐵片……”
    “而老Q則用光雄蟲，與我交易了那些遺產，當然也包括那權限鐵片……”
    “更奇怪的是——老Q不是已然是公寓老板了嗎？他為何能再綁定其他權限鐵片？”
    “甚至我觀老Q身上，似乎不止一個權限身份？”
    這些話說出來，江葉心中推測著，他應該又省下了一個直接向老Q提問的名額。
    而光屏中的邢修，直接已然呆住了。
    他這次連垂眸都省了，直接雙目空洞。
    江葉之前以為，他垂眸時是與渡厄發好友私聊的消息。
    此刻看邢修這模樣，不禁推測……
    這家夥，該不會是被渡厄間歇性奪舍吧？
    還是說，渡厄是用了什麽其他手段，在操控他？
    正想著，果然便見……
    剛剛還雙目空洞的邢修，此刻眼神恢複清明。
    除此之外，他整個人的氣勢和眼神，已然與之前不同。
    隻不過再開口的聲音，隱隱有些虛弱：
    “你剛剛說的是真的？”
    江葉點頭：“當然。需要我戴上【欺詐假麵】再說一遍嗎？”
    他這語氣，坦坦蕩蕩，自然不必再用【欺詐假麵】自證。
    而且說實話，【欺詐假麵】在法庭分身那邊，他這會兒也拿不出來。
    果然，“邢修”沒讓他自證。
    他深吸一口氣，便直言道：“那麽你的損失，我還真無法承擔。不過……”
    “若我們談判順利，我助你得到捍衛者聯盟如何？”
    “……”
    此刻“邢修”自稱的改變，已然證實江葉心中所想——
    這會兒的“邢修”，已然不是真正的邢修。
    也不知渡厄所用的，是怎樣的奪舍手段。
    都這時候了，江葉自然也不會揣著明白裝糊塗，直言道：
    “那不妨由渡厄來細說一下，你所謂的談判。”
    邢修模樣的渡厄眯了眯眼，他看上去有些虛弱地輕咳了聲，才繼續道：
    “我猜以你的聰敏心性，應該已經猜到我想要什麽，那我就直說了——”
    “我想要的，是徹底根除光灼。”
    “但在此之前，也需抑製光灼之痛。”
    “所以，你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為我提供……”
    他看向江葉手中那黑布，繼續道：“提供大量你手上的黑布。”
    “接著，你要做的第二件事，想來也是你自己想做的事……”
    “便是潛心研究光雄蟲及其子蟲，從他們身上，挖掘出徹底根除光灼的方法。”
    “當然，整個研究過程，你有任何需要，我自當鼎力相助。”
    說完這些，渡厄一副“請”的姿態，暗示江葉可以提出他的條件。
    雖說渡厄的姿態，不像之前邢修那般卑微。
    但整體也是客客氣氣，堪稱給足了江葉麵子。
    甚至他展示出的態度，好像哪怕江葉提出再怎麽過分的要求，他都能接受……
    然而這一次，江葉卻沒有直接獅子大開口。
    他眯了眯眼，朝渡厄笑道：
    “如果我真的答應你的要求，你真能放得下心嗎？”
    “隻要根除光灼的手段一日不出，你就永久受製於我；”
    “相反，一旦出現根除光灼的手段，我還怎麽牽製於你？”
    “試問，如果是你站在我這個位置……”
    “你會答應這個談判嗎？”
    “更準確說，如果你答應了這次談判，你會真心去研究根除光灼的手段嗎？”
    簡簡單單的一番質疑，果然，渡厄神色並未變化，隻是微眯了眯眼。
    片刻後，他那雙眼睛閉上，又難以抑製般咳了幾聲，看上去頗為虛弱。
    待緩過勁來，他才深吸一口氣，目光銳利地盯著江葉，直言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
    江葉笑，說出了渡厄已然猜到的結論：
    “隻有你徹徹底底、永永遠遠地受製於我……”
    “我才能真心實意去研究根除光灼的手段。”
    這話一出，空氣靜謐。
    江葉身後，吳望一直如背景板般，極力降低著存在感。
    然而……
    他心底的驚濤駭浪，隻有他自己知道！
    眼前這位“二哥”，當真是遠遠超乎他的想象！
    最初在吳望看來，這位“二哥”，不過就是仗著和巫詭的關係，隨意驅使他這個巫詭奴仆。
    直到不久前，目睹了“二哥”令殺馬特感染光灼，他才震撼於“二哥”的實力，心驚不已。
    畢竟，他也是暗係生物，他也怕光灼。
    所以在那之後，他真真切切地喊了二哥，對“周啟明”的態度越發尊敬。
    然而此刻……
    特喵的他都聽到了些什麽？！
    公寓老板Q……
    渡厄……
    還有輪回者！
    是他理解的那個“輪回”嗎？
    總不能是單純在新手公寓的輪回吧？
    所以他這位二哥，居然得到過輪回者的遺產！
    更震撼的是，這二哥竟然用輪回者的遺產，交易了那什麽“光雄蟲”？
    光雄蟲，就是剛剛令殺馬特感染光灼的存在嗎？
    那麽這玩意兒，確實逆天！
    然而此刻聽渡厄的意思……
    那光雄蟲，竟然還牽扯出根除光灼的手段？！
    而這位二哥也真是大膽……
    竟然敢以此相要挾，讓渡厄永遠受製於他……
    吳望狠狠咽了咽喉嚨。
    之前他覺得，巫詭是“二哥”的靠山。
    現在才驚覺……
    或許，這位二哥，才是巫詭的靠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