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蔓笑著將申請書遞過去，聲音不大，卻堅定地說：“謝謝您挽留，但是我有別的事情，必須辭職。”
    就在昨天，她正式成為了蔣建良的徒弟，辭職之後就能去203廠。
    不過初期她隻能當學徒，一個月隻有十塊錢，工資還沒現在的五分之一多。但她光是想想，就忍不住激動，心裏沒有一點猶豫。
    她想過，從周家離開之後，她難不成還要和原來一樣優柔寡斷嗎？
    她不要！
    車間主任左勸右勸，硬是沒勸到周蔓鬆口，臉上的恨鐵不成鋼也成了生氣，狠狠道：“算了！那你就走，以後別後悔！”
    這小姑娘本來是他看好的人啊，又好學又有幹勁，好像跟家裏關係也一般，不會在這些事情上浪費時間，他好不容易把人調來這個車間，沒想到還沒幹幾天，她就要跑了。
    周蔓接過蓋了章的文件，溫聲道：“謝謝您的欣賞。”
    車間主任一隻手摸著心口，一隻手指著門口，“去去去，你趕緊走，我看了心裏煩！”
    周蔓快步出門，卻見到門外不知什麽時候圍了一群人。
    那群人裏麵有同樣來進修的幾個女工，還有些車間的同事，看著她的目光都像是看見鬼一樣，瞪著眼睛張大嘴，一臉不敢置信。
    這可是留省廠的機會，周蔓是不是瘋了，居然直接辭職！要知道，她如果辭職，那連鎮廠都回不去，這份工作算是徹底沒了！
    一個月五十六，還有各種補貼和票的工作還能上哪裏找？
    “你……”
    進修的同事忍不住問，“是不是有別的廠子挖你，開了什麽條件，你居然願意走？”
    周蔓搖搖頭，“沒人挖我。”
    “不信。”同事忍不住試探，“他們給你多少，一個月七十，八十，還是九十？天呐，你跟我差不多，也沒什麽了不起啊，哪個冤大頭出這麽多挖人？”
    話一出，一堆平時跟她不熟悉的人擠上來，七嘴八舌地問：
    “什麽？到底是哪家在挖人啊，小周啊，你來廠裏時候我也帶過你，你能不能幫我也問問，願不願意要我？”
    “真的這麽多？你肯定被騙了！”
    “你說說唄，到底是哪家，大家比你先入行，給你看看到底是不是在騙人？”
    周蔓忽視所有人各異的試探，淡淡笑著說：“沒有，沒人挖我。”
    她不至於被別人激兩句就把事情全部交代幹淨，去203廠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宋秀蓮遲早能打聽到她在省廠進修，她暫時不想讓宋秀蓮知道她的下落。
    羽翼未豐，她沒必要為了意氣之爭去跟那幾個瘋子硬碰硬。
    這麽想著，周蔓臉上神情稍淡，旁邊忽然有人尖聲說：“周蔓，我上次可見到你下班就跟一個男人走了，你不會為了個男人辭職吧？”
    “嘖嘖嘖，**都說了，婦女能頂半邊天，你真給我們女人丟臉！”
    這些話像是在為她痛心，可周蔓卻看出這個同事的幸災樂禍，於是淡定笑笑，“關你屁事。”
    “你！”
    “你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周蔓嗤笑一聲，一點不搭理她，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淡定離開。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地議論起來，周蔓表現亮眼，其實已經招了不少人的注意，但沒一個人想到她會在這時候離開。
    簡直就是瘋了！
    所有人都覺得，周蔓蠢到極點，信了剛才那個人的話。
    誰會花錢挖她一個新人？周蔓肯定是為了男人辭職，做黃臉婆去了。
    平時嫉妒周蔓的人忍不住幸災樂禍。
    一出門，周蔓就見到門口的小張，忍不住加快腳步上去叫了一聲，“師兄。”
    小張頓時一震，摸摸頭說：“哎呦，你才是蔣工徒弟，我就是個厚著臉皮蹭學的，你叫我張哥就行，我可不想被蔣工惦記上。”
    話是這麽說，但小張就算羨慕嫉妒恨，對周蔓的態度也是恭恭敬敬，笑著說：“走，我帶你回廠，蔣工讓我給你安排地方，你平時要有什麽事情，也可以找我。”
    他是靠著厚臉皮才蹭到蔣工這裏的，周蔓現在這麽得周工歡心，他不至於為了一個小姑娘說酸話。再說，以後自己多幫幫周蔓，還能在蔣工麵前刷刷臉，有益無害。
    周蔓忍住雀躍，壓著唇角歡喜道：“謝謝張師兄。”
    這次小張沒拒絕，笑著答應了一聲，一路上把203廠的事情講得清清楚楚。
    203廠是駐省軍隊的廠，廠裏負責武器或是一些秘密儀器的研發和加工。有幾個不能在外人麵前說名字的武器，就是203廠出去的。
    廠裏機會多，競爭也大，但周蔓現在是蔣建良徒弟，以後肯定比大部分人起點高。
    但小張還隱晦地提醒她，廠裏想當蔣建良徒弟的人不少，所有人估計都沒想到會半路冒出來個截胡的周蔓，所以一開始肯定會對她不滿。但她隻要自己穩住，沒人敢這麽動她。
    等事情交代完，小張已經帶著周蔓去到大院，帶她去到二樓，然後把鑰匙遞給她，“這是蔣工給你安排的住處，就你一個人住，以後你有什麽事也方便。”
    周蔓受寵若驚地微微睜大眼，心裏跳得厲害。
    這可是單人宿舍啊！
    小張見她激動，笑了笑繼續說：“對了，蔣工還說，廠裏的錢不多，但你為了過來還把工作辭了，所以以後他一個月給你三十五，肯定沒你原來工資多，但是這樣你就可以認真學習，不要為雜事費功夫。”
    什麽？！
    周蔓猛地一震，下意識拒絕，“沒事，麻煩你告訴師傅，我手裏有大幾百，真的不會因為錢耽擱學習！”
    小張搖搖頭，壓低聲音說：“你傻啊，蔣工給你你就拿著，你們是親師徒，要是還計較這點？你多拿點，蔣工心裏也不會記掛你辭職的事，更能不遺餘力地教你。你可得知道，學這一行，要是蔣工舍不得下狠手，你肯定學不到真本事。”
    還能這麽想？
    周蔓忍不住感激，“謝謝周師兄提醒。”
    這一聲師兄叫得情真意切，小張聽完臉上笑容微深，眨眨眼，“別急著謝謝，你進門看看吧，蔣工給你準備了不少書，給你一個月時間，你必須記下來，到時候他會親自考你。”
    啊？
    周蔓呆滯地看著推開門後露出的一摞書，整個人下意識後退一步，笑容驟然消失。
    怎麽這麽多？她真的能用一個月時間記下來？
    小張看她表情，笑了一聲，“欸，加油啊周同誌，你沒基礎，上手之前必須心裏有點數，這些書難得，你多看看肯定沒壞處。”
    不過他看蔣工的意思，確實這算是個入門考試，蔣工嘴上說著需要周蔓把書全部記下來，但應該隻是想讓她看個大概，就算他嚴苛，也不至於變態到這個程度。
    周蔓猛地深吸一口氣，雖然感覺壓力天大，但還是幹勁十足地說：“謝謝師兄，我會努力的！”
    真好啊！她終於能為自己活了！
    她看著滿滿一摞書，眼底微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