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秀蓮猛地轉頭，看清周偉明的腿就眼前一黑，崩潰地質問，“醫生呢，我爸怎麽可能瘸了，好端端的人怎麽一轉眼就成這樣了？”
    怎麽可能，這不可能啊！
    她明明已經把所有的關鍵點都告訴周偉明了，他怎麽還會受傷，宋秀蓮敢肯定，隻要周偉明照著自己說的做，絕對不會有一點傷！
    是不是有人害他？
    要是……要是周偉明真的瘸了，那她以後怎麽辦，陸嶺父母怎麽可能接受她有一個瘸子父親的她？
    實在不信……
    她想起大姨夫的話，下定決心，如果周偉明這邊不行，她就去203廠投奔大姨。
    “同誌，同誌！”
    一邊的軍官歎口氣，安撫道：“部隊不會虧待周偉明同誌，等調查這件事情調查清楚後，我們一定會給周偉明同誌應有的待遇，絕不會讓功臣寒心！”
    這句話一出，宋秀蓮驟然一頓，心底的絕望稍稍褪去幾分。
    還有機會，隻要周偉明能趁著這個機會拿到補償再轉業，說不定能當上糧站的站長！
    她呼吸一滯，抬頭追問，聲音又恢複了一貫的嬌柔，“可我爸腿都瘸了，以後又能怎麽辦？大哥也自願下鄉了，家裏現在隻有我跟弟弟，這日子又要怎麽過啊？”
    軍官一看宋秀蓮哭得梨花帶雨，心裏不免生出些憐惜，壓低聲暗示道：“別擔心，隻要事情調查結束，按照軍隊上的流程，周同誌最少也是個二等功，以後轉業說不動能直接轉到省城。”
    什麽，省城？！
    宋秀蓮險些笑起來，頓時眼前一亮，強壓著上揚的嘴角問，“省，省城？可爸爸醒來能接受嗎？唉，我沒有埋怨的意思，為部隊犧牲是值得的。”
    “可……”
    她話鋒一轉，又掉起眼淚，“我隻是一時半會兒有些接受不了。我的生父也是軍人，隻是在我剛出生時犧牲了，生母也……是爸收養了我，我一想爸傷成這樣，心裏難過。”
    “什麽？”
    軍官震驚，“你還是烈士遺孤？”
    宋秀蓮看著他眼底震驚和憐惜，心裏微鬆。
    無論如何，她希望周偉明的補償越豐厚越好！
    果然，她終於等到自己想聽的那句話。
    “好，請同誌放心，我已經清楚這個特殊情況，會盡力向部隊爭取。”
    宋秀蓮鬆口氣，這才擦擦眼角的淚，嬌柔地感激道：“謝謝您。”
    等著天色漸亮，周偉明醒來，被腿上傳來的劇痛撕扯得忍不住痛苦嚎叫。
    “我的腿！這是怎麽了？”
    一旁的宋秀蓮猛地睜眼，哭著衝上去，“爸，你終於醒了，你都躺了兩天了，我好擔心你！”
    周偉明疼得喘不過氣，趕緊問，“我的腿怎麽了？”
    他腦海裏隻剩下最後一刻倒塌的隧道，現在看見宋秀蓮，語氣中漸漸帶上些責怪，甚至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麽聽了她的話。
    宋秀蓮當然聽出他的不耐煩，不禁攥緊手心，一臉悲傷地開口，“爸，你受傷了。醫生說，你以後很難恢複，可以走，但是……瘸了。”
    什麽？！
    周偉明被這句話炸得呆在原地，整個人像是狠狠砸了一下頭，一片茫然，隻聽見耳邊“嗡——”地一聲，手腳冰冷。
    他瘸了？
    不！那他這麽多年的打拚算什麽，要是真的瘸了，他甚至不能留在部隊，原來的努力全都打了水漂！
    “不可能！”
    周偉明掙紮著就要站起來，結果卻腿如刀割，沒站起來反倒滾在了地上，疼得他臉色慘白。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宋秀蓮。
    自己摔倒時，她甚至下意識後退一步，連手都沒伸！
    他心裏瞬間湧上一股怪異，對宋秀蓮瞬間沒了原來的信任。
    可宋秀蓮下一刻卻撕心裂肺的尖叫，“醫生！快來啊，我爸摔了，你們快來啊！”
    “爸，你沒事吧！我害怕！”
    這麽一吼，周偉明心裏的懷疑沒了大半。
    宋秀蓮被他養得好，今天肯定被嚇到了，才會一時半會兒回不過神。
    可自己的腿怎麽辦！
    這時，宋秀蓮像是看出他的崩潰，哭著說：“爸，部隊聽說我是烈士遺孤，您這次還殘疾了，就說一定不會讓您寒心，至少給您一個二等功。”
    “爸，以後我帶您去省城養老，再也不會讓您受傷了！”
    去省城？
    宋秀蓮的意思是，他這次立功之後能轉業到省城，再也不用待在鎮上？
    周偉明狂喜，可一低頭看著裹滿了紗布的腿，一時間不知道該悲還是喜，臉色古怪。
    醫生過來時候，忍不住責怪道：“家屬是幹什麽的，大白天找不到人，晚上需要陪護時候又不小心，居然讓病人摔了！”
    周偉明聽了擰眉，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宋秀蓮，心裏莫名想——
    如果在這裏的人是周蔓，她肯定不會離開，更不可能看他摔倒還嚇得後退。
    刹那間，他臉色沉下來，宋秀蓮一聽就知道大事不好，連忙哭著說：“爸原來最疼我，我也是第一次照顧人，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爸，您能原諒我嗎？”
    周偉明一句話沒說，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腿上像是被刀一直捅，疼得直抽抽。
    一聽宋秀蓮又像以前一樣遇到事就哭，他心煩意亂，止不住地想起周蔓——
    周蔓就很少哭。
    腿上一疼，他甚至又後悔起來，這雙腿換二等功和轉業進省城，真的值嗎？
    冥冥之中，他總覺得自己不該是這樣，他應該是立功後步步高升，從此順風順水進入省城，等退休後身體也健健康康，不可能遭這樣的大罪。
    念頭一出，周偉明臉色更難看，宋秀蓮沒聽見他的原諒，心裏不安，哭得更大聲。
    忽地，旁邊的人忍不住了，吼道：“哭哭哭！一天到晚隻會哭！我說啊，你這個女同誌很有問題，白天你爸需要照顧時候你見不到人，你看看，你爸躺了這麽多天，結果衣服都沒換，髒得像是從垃圾堆找回來的。”
    “他上廁所你也不來，你這邊多臭自己聞不到嗎？現在你倒是哭起來了，假惺惺！”
    周偉明猛地低頭，看見棕黑交錯的床單，頓時惡心得幹嘔一聲，不敢置信地看著宋秀蓮。
    宋秀蓮慌了，趕緊要解釋。
    “砰砰砰——”
    門敲響，她一抬頭猛地鬆口氣。
    來人是上次說了願意為她努力爭取補償的軍官。
    卻沒想那人看見自己就皺眉，像是在愧疚一樣，歎口氣說：“同誌，我努力過了，但是……”
    宋秀蓮心裏一咯噔，腿一軟就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