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虎喜好營造大工，尤喜宮殿。
    在襄國城的時候，建造了氣勢恢弘的太武殿。
    遷都鄴城，又在鄴城營造規模極為龐大的東西二宮。
    顯陽殿後，足足有九座偌大的宮殿群。
    他強征國中年輕貌美女子數以萬計，填充宮禁。
    之前這些女子已經定了，配給軍中將士。
    隻是一時之間沒地方安置，還都留在各地住地。
    林道擊敗了石虎，猶如擊殺了獅群中老獅王，進而接管整個獅群。
    此時鄴城的宮殿群，包括裏麵的所有人，全都屬於他。
    林道自己對此並未在意，他還處於適應期。
    適應不同的身份，總是需要時間。
    可當身份到了一定高度，許多自己想不到的事情，總會有人提前給你辦好。
    慶功宴結束，微醺的林道沒回現代世界，而是找了處寢殿休息。
    明天一早還要開軍議，商討乞活軍接下來的行動安排。
    畢竟打下了鄴城隻是開始，並非就此天下太平。
    北地胡虜尚有數百萬，狗鮮卑還未殲滅，江左門閥世家還在狂嗨。
    這些都要一一去辦。
    林道這邊衣服還沒脫，外麵李農就來請見。
    “這麽晚了。”
    見著劉虎引李農入內，林道不解詢問“有什麽重要的事情，非得現在說。”
    “大帥。”
    李農行禮“石賊作惡多端，天下士民皆深恨之。”
    他稱呼林道為大帥，是因為他與冉閔一樣，是轉投的乞活軍。
    類似於外來客卿，所以稱大帥。
    秦朗等人認林道為主，以家奴自居，所以稱郎主。
    謝奕父女有著濃重的江左痕跡。
    林道未表態之前，他們的身份依舊是屬於江左來人，所以稱呼在東晉朝廷的林道官職為大都督。
    不同的稱謂，也代表著不同的身份。
    “嗯，你說的有道理。”
    坐在榻上的林道，麵上更加疑惑“可石虎已經死了，還要怎麽做？”
    “鞭屍？”
    “可他已經屍骨無存，撒的到處都是。”
    “大帥。”
    李農正色凜然“為解天下士民之恨，大帥當納石賊女眷，為天下士民泄憤！”
    林道錯愕“.嗯？”
    雖說有了些養氣的功夫，可聽到李農的這番話，他還是驚了。
    “你確信，天下士民是這麽想的？”
    “大帥。”李農正色回應“非如此，不得平民憤。”
    這種事情其實很正常，曆史上這麽幹的多了去了。
    林道抬手揉著額頭。
    他今晚也沒喝幾杯，怎麽會聽到這等奇葩言論。
    “這事我考慮考慮。”
    林道擺擺手“過幾天給你答複。”
    “大帥。”
    李農起身取出一副畫卷，一旁的劉虎，手握住了刀柄。
    畫卷打開“此乃安寧公主劉氏。”
    畫卷上的女子極美，眉如遠山含黛，目似秋水橫波。
    不得不說，畫匠的功底非常出色。
    妥妥的畫中美人。
    林道摩挲著下巴，盯著畫卷沒說話。
    李農來到劉虎身邊言語“勞煩請金蓮姑娘來。”
    劉虎看向林道，見郎主沒有表示，行禮後隨李農一起出去。
    咬著貝齒，目光帶憤的金蓮，恨恨的上手仔細搜查安寧公主，確認她身上沒有攜帶利器。
    關上殿門，金蓮帶著幾名三合村出身的女郎，引著沐浴清香的安寧公主步入寢殿。
    殿外的李農，終於是鬆了口氣。
    他向劉虎抱拳告辭，轉身就走。
    他沒回府，而是去尋冉閔。
    見著了冉閔，第一句話就是。
    “石世已死之事，切切記得保密！”
    日上三竿，林道出現在了眾人麵前。
    “昨夜酒喝的有點多。”林道隨口解釋一句，旋即看向王猛“接下來，乞活軍要做什麽？”
    “郎主。”
    王猛起身行禮“當前最重要的，是安頓各地流民野人。”
    “如今各地拋荒嚴重，很多人都在往鄴城而來。”
    “甚至有傳言，到了鄴城就能吃上飯，不會被餓死。”
    這不是傳言，是事實。
    “如此一來，郎主這裏的壓力就會很大。”
    自從得知林道的糧食，不是取之不竭後，王猛就開始考慮這個核心問題。
    可現在的時間段，實在是有些糟糕。
    春耕已過，之前石虎倒行逆施，在春耕的緊要關頭，抽調各州郡縣的丁壯去打仗。
    甚至還將各地儲存的糧草物資抽調一空，導致各地失去了應對天災人禍的能力。
    “春耕不濟，各地大旱，恐秋收之糧不足往年十之二三。”
    “甚至秋收之前，就會出現大規模的餓死之事。”
    王猛行禮“郎主，職請行開源節流之策。”
    聽到這裏，林道神色平靜“詳細說說。”
    他想過情況很嚴重，可沒想到會嚴重至這等程度。
    春耕遭到破壞，外加持續的幹旱，秋收的時候糧食必然大規模減產。
    大量餓死人，是必然的事情。
    原本各地的存糧，還能挽救不少人的性命。
    可這些糧食之前都被石虎抽調一空，大部分都集中到了鄴城的各處糧倉。
    王朗奉命放火燒城，糧倉是重中之重。
    數百萬斛的糧草，被付之一炬。
    麵對著成百上千萬張要吃飯的嘴，要一直養他們到明年秋收。
    想到這裏，林道的頭皮有些癢。
    “北地諸胡，多達數百萬。”王猛闡述如何節流“當行令驅逐諸胡，將他們統統趕走。”
    果然是節流，一下子減少數百萬人的需求。
    冉閔不解，出言詢問“趕走多麻煩，直接處置了豈不是更加妥當。”
    “那是因為。”
    王猛緩了口氣“郎主的恩賞過高。”
    直接處置了，的確是比趕走簡單方便。
    可問題在於，林道有言在先，正兵取胡虜首級者，皆給賞賜。
    糧布肉油。
    單說糧食，一顆首級就值十石糧。
    真若是讓正兵們都給屠光了，那得支出數以千萬石的糧食！
    “咳~~~”
    林道移開目光，略顯尷尬。
    之前初來乍到不懂行情，隨口開出來的賞賜，現在竟成了掣肘。
    隨著身份地位的急速攀升，更是越來越難以食言。
    ‘若是以後還有機會去往別處時空，定然是要先行調查清楚，絕不能再隨意口嗨。’
    其實也不能怪他。
    當是林道是來自物資極大豐富的現代世界。
    隨口說的那些賞賜，在他看來已經是很少了。
    哪裏想過，永和時空這裏會是如此窮困。
    冉閔的麵色有些不自然“可命土兵民夫，流民野人去辦。”
    “先不說讓他們去屠諸胡，會有多大的傷亡損失，誰屠誰還說不定。”
    王猛搖頭“郎主還曾有言在先，取胡虜首級者，可轉軍戶正兵。”
    “冉將軍，可知乞活軍正兵待遇？”
    冉閔當然知道了。
    整日裏精米白麵吃著，偶爾加餐還能吃上肉。
    不但自己可以吃飽穿暖，還能養活一家人過上不錯的日子。
    在冉閔看來，這等待遇，比起黑槊龍驤軍以及石虎的親衛還要好上一些。
    乞活軍作戰極為悍勇，與他們的超高待遇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若是多出來數以百萬的正兵，拿什麽養他們？
    冉閔沉默了。
    王猛這裏，繼續闡述開源“職請分田。”
    “將各地無主荒地，分給流民野人。”
    “鼓勵開荒，新墾之地三年不征。”
    “出借糧種農具耕牛耕馬等於農夫。”
    林道猶豫了下“春耕已經過了。”
    “是。”王猛低著頭應聲“可能種的東西有很多，隻要能吃，有什麽就種什麽。”
    “職請設市。”王猛頓了下，繼續說道“重定度量衡，鑄造新錢，設置商官，疏通商道，厘清賦稅。”
    後趙的經濟體係，在石虎時期遭到了毀滅性的破壞。
    胡虜殘暴，動輒劫掠殺人，各地商隊皆不敢來。
    王猛重商的提議，歸根到底隻有一個目的。
    打通商道，讓天下各處的商隊，將金子運過來。
    郎主最需要的，就是金子。
    王猛不愧是魏晉南北朝時期第一猛人。
    開源節流的提議，都很不錯。
    眾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林道，等著他的最終決斷。
    林道安靜的坐在那兒，麵上似笑非笑，低聲輕語。
    “隻是驅趕？”
    過了好一會，林道幹脆起身，走出了大殿來到了殿外的丹階上。
    他仰頭望天。
    天空中烏雲聚集，漆黑如墨，似要吞食天地。
    不知過了多久，金色的陽光撕裂了烏雲，將光明灑落大地。
    整個天地之間，宛如升華般耀眼明亮。
    林道的心，隨之豁然。
    “稽古天地初開，立萬裏神州，風華物茂，八荒六合，威加四海~”
    “蠻地胡夷食吾漢食，習吾漢字，從吾漢俗，遠離茹毛飲血，不再獸人~”
    “然今，環顧胡夷者，無不以怨報德，搶吾漢地，殺吾漢民~”
    “秀麗河山，本為樂土，而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
    謝道韞美目之中神采連連，壓聲低詢“阿耶，大都督.”
    “別說話，好生聽著！”
    “今之胡夷，狼子野心，以擄掠屠戮為樂，強搶漢地為榮~”
    “胡夷擾亂中原，屠城掠地，無惡不作~”
    “胡狗鮮卑，大掠中原，劫財無數~”
    “擄掠漢女數十萬，夕則銀辱，旦則烹食，千女投江，易水為之斷流~”
    “夷人匈奴，四麵縱火，烤漢為食，以漢為羊，殺之為糧~”
    “北地滄涼，衣冠南遷，胡狄遍地，漢家子弟幾欲被數屠殆盡~”
    “凡此種種，罄繡難書！”
    “天地間，風雲變色，草木含悲！”
    “中原危矣！大漢危矣！”
    “四海有倒懸之急，家有漉血之怨，人有複仇之憾~”
    “青天於上，順昌逆亡~”
    “九州各方，舉義戮夷~”
    “挽吾漢之既倒，扶中土之將傾！”
    林道緩了口氣。
    轉身邁步，來到了冉閔麵前。
    “冉將軍，我有一件大事，唯你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