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二章 道光二十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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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呼~”
    “光禿禿的山~”
    立足於一座連草都不多的荒山上,林道望向山下收割之後的田地“這次的世界,比想象的更糟。”
    安西白發兵的時空,已經安排得當。
    戰亂威脅逐漸消失,白發兵們開始頤養天年。
    隻等鹹安公主的孩子長大,即可奪回遺產。
    林道這裏,不出意外的又得到了一個新的時空門。
    這次的時空門,是沒有任何要求的綠色。
    進入之前,他設想過許多狀況。
    可毫無疑問,眼前的這一幕是最糟糕的。
    附近有不少的山,卻是無一例外都是光禿禿的。
    入目所及之處,幾乎見不著綠色。
    “這裏的環境。”
    幾乎到過中土所有地方的林道,很快有了判斷“因該是南方。”
    南方,沒有樹。
    山腳下有田地,村莊裏冒著炊煙。
    這一切都預示著一個可能,這次來到的,是那個最糟糕的時代。
    平緩了下呼吸,林道邁步下山。
    為數不多的田地也是光禿禿的,秸稈都被收走。
    肉眼可見的水利設施,幹巴巴的土路,還有大概幾十戶人家的村落。
    離的近了,見著村落裏的人,林道心中最後的疑慮被解開。
    穿著補丁落補丁破衣的男人們,麵色發黑,身形矮小幹瘦,眼神渾濁沒有光彩。
    最顯眼的是,男人們的腦袋後麵,都是拖著一條豬尾巴!
    這發型,上下五千年隻有最黑暗的時代才有。
    此時村落內人群聚集,幾乎所有人都集中在了打穀場上。
    人群之中,十幾個穿著石青底色,四開衩帶箭袖,方形練鵲補子的人,正在大聲吆喝。
    這些人的穿著,歸納起來就是做公的。
    “皇糧國稅,天經地義。”
    “誰敢不交,那就是跟朝廷作對!”
    “全都滾過來交稅,誰家少一粒糧食,統統拉到衙門去!”
    古代收糧食之後,緊跟而來的就是收稅。
    夏稅秋糧,才是衡量地方衙門業績的唯一標準。
    收的多,就能得好評,以後升職加薪指日可待。
    若是收的少,就會被罵,被斥責,甚至被摘取頂戴花翎。
    一點都沒收到的,那掉腦袋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尤其是在蟎清時代裏,高高在上的殖民者們,可不會在乎你是不是什麽讀書人!
    為民做主?
    你當是在說書呢!
    一袋袋的糧食,被倒入了斛中計量。
    凶神惡煞的稅吏們,各種手法齊出,表演的非常精彩。
    先是用腳踢斛,通過震動使米粒密實下沉,騰出空間繼續裝填。
    跟著就是在斛鬥裝滿後繼續堆砌成尖頂錐形,利用重力使表層糧食自然滑落,造成超出平口標準的實際征收量。
    這就是著名的淋尖踢斛。
    “繼續裝!”
    稅吏們大聲吆喝,招呼百姓繼續將糧食往斛裏裝。
    誰若是有耽擱,立馬威脅要拿人。
    眾所周知,衙門那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好人家,誰也不願意被關進衙門裏,隻能是咬著牙吃悶虧。
    原本容量隻有五鬥的斛,硬生生的多收了二三鬥。
    多出來的這些,自然不可能交給朝廷,都是衙門上下給分了。
    除此之外,各地衙門還有折色火耗,謊報墾田等等手法壓榨百姓。
    百姓們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糧食,幾乎都被這些惡人們所掠奪。
    種一輩子的糧食,可卻是沒吃過幾頓白米飯!
    人群之中的林道,冷眼旁觀。
    片刻之後,他退出人群觀察四周的房舍。
    磚瓦房子極為罕見,村落裏隻有幾戶。
    大部分的房子,都是黃泥混著稻草休憩而成。
    一個詞形容,就是破破爛爛。
    地上全都是土,垃圾都極為少見,更加沒有糞便這類東西。
    原因很簡單,那可是重要的肥料,豈能隨意浪費。
    透過黃泥牆向內張望,可見有紅薯幹等物。
    大型牲畜極少,家禽也隻有一部分,就連狗都不多。
    窮,實在是太窮了。
    走過一處破敗院落的時候,林道甚至發現了院子裏,有幾個光屁股的孩子在玩耍。
    不是不想穿衣服,而是窮困潦倒,家裏隻有一套衣服,誰出門誰穿。
    林道的眉頭愈發緊皺。
    他知道蟎清黑暗,可這也太黑暗了。
    普通百姓們,甚至連最基本的生存條件都無法得到滿足。
    殖民者的壓榨,簡直就是敲骨吸髓。
    “這位大師。”
    終於是有人察覺到了林道的存在,上前招呼“可是找人?”
    林道自然不可能有辮子這種東西,無論是腦袋上還是心裏都沒有。
    他前不久方才理了個寸頭。
    蟎清這裏,男丁都得留辮子,例外的隻有道士與和尚。
    林道的發型,看起來自然像是和尚。
    “路過此地。”
    聽聞詢問,林道站擼笑容“討口水喝。”
    來問話的是裏長。
    畢竟林道身形高大威猛,血氣旺盛,衣著古怪卻又光鮮亮麗,一看就非常人。
    尋常百姓甚至不敢上前打招呼。
    “好好~”
    裏長不敢怠慢,急忙伸手引路“大師隨我來。”
    跟著裏長來到了一處磚瓦房前,隻見裏長推開了門,熱情招呼林道入內。
    院子裏,有婦人正在割草。
    見著有外男入內,急忙捂著臉跑進了屋子裏。
    “大師裏麵請。”
    “不必了。”林道擺手“有口水喝即可,還有些話想問問尊長。”
    “不敢不敢。”留著山羊胡,戴著瓜皮帽的裏長,身子弓的更深了。
    他招呼屋內“孩他娘,來客了,取碗來~”
    躲在門後的老婦人,急忙拿著個碗出來見禮。
    之前跑進屋內的,應該是兒媳婦。
    不愧是裏長家,至少人人都有衣服穿。
    掃了眼那帶著豁口的碗,林道微微搖頭。
    邁步上前,拿起了木瓢直接就在水缸裏舀水喝。
    裏長小心翼翼的打量著林道。
    他以往就算是去縣城,乃至於進了衙門,都未曾見過如此雄壯,氣度如此不凡之人。
    林道的自信與從容,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
    喝了水,林道拽了個竹凳坐下,招呼裏長“坐下說話。”
    “是是~”
    裏長小心翼翼的在一旁坐下,甚至有些不敢抬頭對視。
    “如今是哪位皇帝臨朝,用的什麽年號?”
    這話問的,很是古怪。
    正常情況下,誰能不知道皇帝年號呢?
    裏長不敢怠慢,急忙應聲。
    “回大師話,今上年號道光,如今是道光二十九年十月十五~”
    這是農曆。
    “道光二十九年。”
    “宣宗。”
    林道的自言自語,讓讀過幾年書的裏長,險些魂飛魄散。
    這宗那宗的,都是死後才能上的諡號。
    林道的這番話,若是讓做公的聽到了,那可是大不敬!
    自從開始穿越,林道就經常查閱各種曆史文獻資料。
    他知道清宣宗道光皇帝,也知道明年初的時候,道光皇帝就會掛了。
    所以明年就是道光三十年,也是鹹豐元年。
    明年有一件曆史書上濃墨記載的大事。
    金田起義!
    蟎清的喪鍾,由金田起義敲響。
    人民英雄紀念碑上的浮雕,第一幅就是虎門銷煙,由此開啟了中土最強禁煙史。
    而第二幅,就是金田起義!
    林道頷首,時間算是弄清楚了。
    他再度詢問“敢問,這裏是什麽地方?”
    “哦哦。”裏長急忙應聲“此地乃是吉嶺村。”
    林道再問“說大些。”
    “是金田鎮,吉嶺村。”
    林道蹙眉“再大些,從你知道的說。”
    “是是。”他這一皺眉,裏長頓時心裏發慌,急忙應聲“是廣西省,潯州府,桂平縣,金田鎮,吉嶺村。”
    “金田鎮。”林道恍然,這裏就是金田起義的地方。
    “你可知,金田村何在?”
    “知道知道。”裏長急忙應聲“就在牛屎塘邊上,從我們村沿著河走,過下平山就是,十幾裏路。”
    時間地點都了解清楚了,林道站起身來,取出了一塊碎銀子遞過去。
    “多謝~”
    裏長怎麽都沒想到,說幾句話而已,竟然能得一塊銀子!
    這可是銀子!
    他想推脫,可卻是不舍得。
    林道笑著將碎銀子扔過去,道了聲謝轉身就走。
    出了村子,卻並未就此離開。
    而是在附近的不知名河道旁,安靜的等待著。
    果然,不多久之後,那群稅吏們就趕著裝滿了糧食的大車離開了村子,奔赴縣城而去。
    林道也不廢話,一路跟隨。
    狗屁的皇糧國稅,都是殖民者們的敲骨吸髓。
    這些東西,林道都要收回來,用之於民。
    既然是來到了蟎清的時代,那沒得說,必然是要菊花套電鑽!
    林道一路跟著走,沿途不斷有征收糧食的稅吏們匯聚。
    一路運載著搶奪而來的糧食,在天黑之前抵達了縣城。
    不出意外的,縣城門口有穿著破爛號衣,拿著生鏽兵器的兵丁守門。
    與其說是守門,其實主要工作就是收稅。
    進城稅。
    這個時代裏,進城也是要交錢的。
    林道邁步上前,兵丁剛想阻攔收錢,可他一個眼神瞪過去,就被嚇的站在原地不敢吱聲。
    沒辦法,他的壓迫感太強了。
    那兵丁隻感覺心口狂跳,呼吸急促。
    別說要錢了,對視都不敢。
    待到林道一路入城,幾個兵丁方才敢圍過來言語。
    “何頭兒,這是怎麽?”
    “難不成是哪位大員?”
    “微服私訪的?”
    “你說書的聽多了吧,哪來那麽多微服私訪的。”
    “我覺得,像是戰場上下來的廝殺漢。”
    麵黃肌瘦的兵丁們議論紛紛,卻是無人敢於去阻攔。
    入了城,林道也不廢話,直奔縣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