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自戮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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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段熲等到張晟的方式沒什麽出奇。
    隻要把鄒靖的旗幟和營地,安置在一個非常容易被窺探的地方,張晟自然會來的。
    尤其是夜裏。
    所以他把主營設在了最顯眼的山坡頂部。
    這段時間,段熲每晚都搞緊急集合,也是因為如此——當然,這本來也是新兵訓練的一部分。
    說起來張晟其實是挺謹慎的,他來拒馬河夜襲‘鄒靖的營地’,估計也觀察了很久。
    之前拒馬河一帶有大量流民在伐木建屋,各個家族都在招收佃戶,遍地都是人,張晟那時候大概一直在遠遠窺探。
    而流民們被安頓到各莊子之後,此處隻留下了軍營,張晟的隊伍立刻便來了,應該是確認了這裏隻有一群新兵蛋子。
    在張晟看來,如果不趁著這些新兵沒練好之前趕緊動手,那以後可能就沒機會動手了。
    所以,趕緊發動騎兵夜襲就成了最佳選擇。
    張晟是在寅時襲擊的,也就是淩晨3點,這是大多數人睡得最死的時候。
    其實張晟的部隊反偵察水平很高,段熲撒在營地外圍五裏的大多數新兵斥候都沒能探到他們。
    但有個暗哨看到了他們。
    那個暗哨是牽招——由於這段時間每天都搞緊急集合,牽招索性自己承擔了夜間外圍暗哨工作,等緊急集合完畢之後再去睡覺,免得睡到一半被吵醒。
    牽招是個極其細心的人,無論是算賬還是打理軍需,一次錯漏都沒犯過,觀察力和記憶力都遠超常人。
    雖說他現在對當官領兵之類的事務還沒多少經驗,但僅憑這份細致,就足以預見他將來的成就。
    當張晟帶著騎兵來夜襲的時候,段熲和牽招等人早就已經在主營等著了。
    而且——馬蹄聲就是緊急集合的鼓聲。
    於是,當張晟帶著騎兵衝進‘鄒靖主營’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個披甲帶刀的老將,一個持弓搭箭的小將,一個魁梧粗壯的年輕夥夫,一個瞌睡沒醒的大耳朵帥哥,各自帶著黑壓壓的一大群長槍兵。
    分作三麵,排了四個軍陣……
    其中三個曲是從不同的營房出來集合,再加上本就在主營值班的一個曲,每曲兩百人。
    張晟的騎兵剛從營門衝入營地,就麵對了三麵包圍。
    僅僅一個照麵,在最先衝進營內的騎兵被張飛一槍戳下馬之後,衝在最前麵的騎兵們便被迫急停了——他們麵前是整齊的長矛陣,左右兩側也是,‘匚’字形……
    緊急集合都要在主營前的小校場列陣,而張晟的部隊,剛好處於段熲晚上起夜遛馬之後入營的位置,也就是‘匚’的正中間。
    前麵的騎兵被逼停,後麵衝營內的也就隻好跟著停了,而且還擠到了一坨。
    隨後,如林的長槍從三個方向合圍而來,槍陣後麵還有弓箭攢射。
    當然,新兵畢竟是新兵,訓練的時間還不夠長,又是夜裏緊急集合,大多有點懵。合圍的速度不算快,以至於後麵的一小部分騎兵有了轉身的空間。
    最後麵的十來個騎兵調頭打算跑路,但這種情況下轉身調頭隻會成為弓箭的靶子。
    弓手是牽招率領的,就是值班的那個曲,全都安排在營門兩側,雖說新兵射術不怎麽樣,但形成封鎖卻是不難的。
    大部分騎兵開始拚命頑抗,很多人嘴裏還說著聽不懂的胡話。
    這些騎兵中,有一半是鮮卑人,一半是漢人。
    鮮卑人應該就是劉備遇到的那隊鮮卑突騎,漢人是張晟的親兵部曲,一共大概二百騎,都是真正的精銳。
    如果是正麵作戰,八百新兵對陣這二百精騎,還真不一定誰勝誰負。
    如果是尋常新兵被這些精騎夜襲營地,那肯定是毫無還手之力。
    但段熲太了解自己的老部下了,張晟雖然帶著精騎,卻從一開始就陷入了絕境。
    這一仗劉備壓根就沒有出手的機會。
    段熲負責居中指揮,牽招負責封鎖調度,張飛負責前排接戰,劉備……
    隻能搖旗呐喊。
    沒法子,已經沒活可幹了。
    就連新兵們都沒人願意讓劉備參戰,全把他擋在後麵,這不是為了爭功勞,主要是因為劉備管飯……
    這年頭夥食團長才是老大,紀冥君死不死的無所謂,管飯的玄德大兄可不能死。
    紀冥君是新兵們對段紀明的稱呼,相當於閻王,但叫起來又像是尊稱。
    騎兵失去了機動能力可就廢了,雖然這山坡比較緩,馬可以跑起來,但周圍全都是長槍長矛,那些馬動都不太敢動。
    雖說是八百新兵蛋子,但場麵形勢實在太好了,隻需要排著隊向前戳就行,這一仗自然也就沒有任何懸念。
    不過,新兵裏出現膽小鬼終究是難免的,在如此局勢下依然戰死了好幾個。
    但死的那幾個全都是活該——這種情況下,隻要不背朝敵人,是肯定不會死的。
    這一仗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在沒事兒幹的劉備點燃了營地中的火盆之後,張晟看到了段熲的模樣。
    “主公?!停手!都停手!某等降了!”
    張晟扔了長槍翻身下馬跪倒在地。
    還活著的一半郡兵和鮮卑騎也不再反抗,紛紛下馬棄械。
    說實話,段熲現在對張晟沒有太大的恨意。
    他隻是覺得,這小子很可憐。
    “主公……”
    看到段熲,張晟嚇得臉都扭曲了:“您怎會在此?”
    “你還識得老夫啊……”
    段熲持著長刀走上前,以便張晟能看得清楚一些:“別叫我主公,你現在沒有主公了。”
    劉備很懂事的將更多火盆點燃,火光將段熲的模樣照亮,也讓劉備看到了張晟的樣子。
    那家夥臉上的疤痕很深,使得麵相顯得極為陰狠,即便眼下是驚慌的神情,但那麵孔看起來依然像是在獰笑。
    “主公,晟是被逼無奈……”
    雖說麵相陰狠,但見到段熲後,張晟極其老實,跪在地上行著大禮:“晟連累主公了……”
    “你還知道連累我了?”
    段熲搖了搖頭,但臉上很平靜:“我去過你家裏了……我知道你被迫無奈,但你應該也知道,你做的事是個什麽結果。”
    “主公,晟隻想為父母妻兒求條活路。”
    張晟眼裏漸漸有了淚:“他們把玉兒帶走的時候,玉兒剛有身孕,晟隻能聽他們的吩咐……”
    “唉……可你勾結鮮卑,此罪無可恕。”
    段熲歎息了一聲,轉身看著牽招:“牽郎,你既要尋仇,那便你來下手吧。”
    “你可曾帶上穀郡兵劫過安平馬商?”
    牽招提著劍出來,卻沒有立刻動手,他要確定是不是正主。
    “嗬……某可不是馬賊,但你大可以記在張某頭上。凡上穀郡兵之罪,全都算在張某頭上便是。”
    張晟倒也光棍,什麽都認。
    “既然你認了,那我定要取你性命……不過,若劫馬隊的不是你本人,那下手的到底是誰?”
    牽招繼續追問,他要的是仇人的首級,不是什麽記在誰頭上。
    “某確實不知……但某不是說了麽,都是張某之罪!”
    “張某認罪!但隻罪在張某,求主公和小郎給某這些弟兄一條活路……他們也曾是主公的袍澤,不過奉張某之命行事罷了。”
    張晟扒開了頸部的護脖,摘掉護領甲片,露出脖子:“小郎,下手吧。”
    段熲側過了臉。
    牽招持劍上前,看著段熲,卻有些猶豫。
    “請君上取我等性命,放過張司馬!!”
    就在此時,張晟身旁的幾個親衛突然麵朝段熲,跪直了身子,撿起地上的刀,抹向了他們自己的脖子!
    鮮血噴濺如泉。
    他們……自戮了!
    牽招和段熲等人全都呆住了。
    劉備也愣了。
    就連旁邊跪著的鮮卑騎兵都看傻了。
    “請君上取……”
    其它漢騎也紛紛麵向段熲,跪直身子拿起了刀,摘掉了護領的甲片。
    張晟雙眼睜裂,血絲暴出,瘋狂大喊著打斷手下的動作:“住手啊!都住手!!”
    隨後,撲在身旁弟兄的屍體上嚎啕大哭:“有罪的是張某啊,你們何苦如此,何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