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安達與帝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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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馬魯姆根本不會喝酒。也根本不知道第一軍團和第十三軍團有沒有什麽共同的小秘密。
    父親基裏曼的政治敏感性,真的很遲鈍嗎?
    不可能,我們馬庫拉格針對各種政治情況都有應急預案,治理情況也遠超帝國疆域絕大部分世界。
    蘇醒之後,回歸神聖泰拉重掌權力的各種智謀操作拉滿。其他初創團,即便是那些遵守聖典不到位的阿斯塔特,也在原體的人格魅力之下臣服。
    原鑄星際戰士也順利推廣。
    換做其他原體來,也隻有未墮落的戰帥荷魯斯能做到這一點!
    如此居功至偉的父親,居然會被陛下錯誤評判,實在是不甘心啊!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陛下一杯又一杯地喝著酒,然後和那些匠人們吹牛。
    還好浴池裏氣霧遮擋,偽裝還算有效,加上陛下沒有和人們一起勾肩搭背。
    還不至於引發混亂。
    過了些許時間,從房間外走進一些神廟仆人,要為工匠們按摩。
    安達仔細看了看,很好,沒有那些奇怪的管子工具,這才放心站起身來,解下浴袍:
    來的仆人也都是侍女。
    “走吧,牲畜被宰殺之前總得洗幹淨。”
    唉,這時候的陛下,真樂觀。
    兩人趴好之後,馬魯姆更覺得自己不幹淨了。
    父親啊,我絕不至於墮落,但我的視覺訓練要求我觀察附近環境所有的景物。
    安達很享受這種感覺,閉著眼睛,享受著仆人的按摩。
    隻是,他很快感覺到不對勁,好像有什麽東西晃來晃去。
    不好!他睜開眼睛,是男的!
    為什麽是男的!
    他看向其他方向,即便是馬魯姆這裏,也是侍女。
    為什麽偏偏給自己安排了一個男的!
    一再申明不會輕易觸碰別人心靈的安達不得已破了戒,先讓這位仆人和馬魯姆那邊的換了過來。
    安達很生氣,可得知了真實原因之後,也難以怪到別人頭上。
    原來是之前幹活的時候,他開著隱蔽摸魚,以至於安排的人總是覺得算錯了人數。
    而馬魯姆則為之盡心盡力,很多人都聽說了這個能徒手砸釘子的壯漢的事跡。
    所以今天盤算人手,一看忽然多出來個人,隻好喊來男仆來頂替。
    安達今晚覺得自己睡不好了,生著悶氣。
    回家之前,那位管事的祭司仆人出麵說了,明天迎接完法老之後,就會發放獎勵。
    根本不用擔心明天有人不來。
    月色之下,馬魯姆緊跟在自己的陛下身後,防備著陛下因為今天的心理陰影而做出什麽危險的舉動。
    “不用這麽小心翼翼地看待我,我又不是什麽一著急就破防,坐在地上撒潑的小屁孩。”
    安達是個心理建設能力很強的人,放在後世,就是被稱為從來不內耗的那種。
    兩人到了家,院子裏有些散亂,除了老五的棚子之外,邊上額外多了一個簡易的木匠工作台。
    稍微靠前一些的空地上,擺著一個用布匹蒙起來的器具,看來還沒有打造完成。
    “馬魯姆,這孩子要做個什麽?總不能還是什麽木馬吧?”
    安達站在窗外看了看,亞倫已經睡著了,睡前還洗好晾起來他們的衣服。
    他的影子透過月光投射在亞倫臉上,漆黑無比。
    馬魯姆思索道:
    “據說是一種樂器,大概是亞倫在夢中看見了察合台大人彈奏過某種巧高裏斯樂器的緣故吧。可汗是出名的音樂家,即便是福格瑞姆也曾邀請其一同奏樂。”
    安達臉上掛起一絲苦笑:
    “我不知道有多久沒聽過音樂了,耳朵邊上都是蒸汽管道、齒輪碰撞、氣流和各種混合的能量在管道之中奔騰的噪音。”
    可惜,安達的苦澀麵孔沒有持續多久,就變得憤怒起來:
    “該死,那老東西在報複我!坐在王座上飽受折磨的是帝皇,和我安達·威爾有什麽關係!”
    已經行習慣了安達發癲的馬魯姆神色如常,這種程度的發癲不算什麽。
    他恭敬問道:“陛下,您最喜歡的曲子是?”
    他知道,這個時候那具骸骨能夠聽見他的問題。
    安達揉著太陽穴,蹲在牆角:“我怎麽知道,這個時代有個屁音樂,亂七八糟的。”
    他緩了口氣,長籲短歎起來:
    “算了算了,我找找未來的記憶,人要和自己和解才行。”
    “《女武神的騎行》吧,我和爾達未來在維也納聽這首曲子的時候,想起了我們在北歐啃雪的經曆,那裏差點要被啃食出來一個巨大的亞空間縫隙。”
    “有一群人類的勇士,無論男女,騎著馬奔跑在雪原上,來支援我們。就是我真沒有被吊在樹上瞎了一隻眼,爾達那個蠢婆娘,總是喜歡給我編排一些奇怪的故事。”
    “宙斯是這樣,奧丁也是這樣。”
    安達嘴上怒氣衝衝,但是臉色卻罕見地有了一絲真切的笑。
    這對他而言乃是未來,隻是卻成了回憶。
    未來的美好隻有那麽幾分,而未來的痛苦,無窮無盡。
    馬魯姆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陛下的頭發,低聲道:“陛下,請允許我啟動儀式,傳遞消息。”
    安達隨意擺擺手,道:
    “隨便吧,之前給基裏曼的枕頭,洛嘉的莎草紙,交換之後還剩下些餘力。”
    馬魯姆恭敬垂首稱是,服侍陛下洗漱。
    是夜,躺在床上安歇的安達呼呼大睡,他幾乎從來不做夢,因為這預示著未來的險峻。
    直到這一次,他看見了自己身居高大宏偉的宮殿之內,安坐在巨大的王座之上。
    這般巨大的宮殿內,極盡人類所能想象到的一切技藝,每一處磚塊被敲下,都足以在人類的藝術曆史上,留下莊重的一筆。
    前方視野,有一個漫長的平台延伸過來,兩側拱衛著身穿金甲的守衛。
    他們的身形高大,但是對於這巨大的建築、以及自己的視線而言,也隻不過是螻蟻一般。
    這些小人們似乎正在搬運過來什麽東西,那是一個——唱片機?
    不是舊東西,是按照古代泰拉的技藝重新製作的。
    一位身穿紅色袍子,不像考爾那樣快要變成個機械塊狀物的機械神教人員走上前來,試圖用他那微弱的聲音傳遞什麽。
    他花了好久,才理解這人的意思。
    古代泰拉的一部分文化作品,所記錄的載體並非物質資料,而是某些人的大腦。
    他們需要現場刻印唱片,來為自己播放曲目。
    真是太愚蠢了。
    人類啊,何至於此墮落?
    人類啊,何至於此悲哀?
    人類啊——
    安達的思緒模糊起來,他正在和未來的自己重合太多,以至於過去的他替自己忍受著被擊碎成碎片,人性被磨滅,被那毀滅一切的黑暗之王占據的痛苦。
    但至少,為了聽這首曲子,再堅持一下吧。
    安達這樣想道。
    數個小時後,那微弱的音調並不足以掩蓋所有王座運轉的噪音,卻依然被收束、飄入了這骸骨的耳腔。
    人類之主,總算得到了些許安慰。
    至少有些東西,人類從不曾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