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雲來往佛堂去的時候，隻帶了大太監陳忠。
    陳忠是宮裏的老人，伺候了兩代楚皇，算是上一代楚皇留給梓雲來的左右手。
    “陳忠呀，朕這個皇上做了多久了？”路上，梓雲來慢悠悠的跟陳忠聊天。
    “回皇上，老奴年紀大了，有些事兒記不清了，但估摸著皇上做皇上有十幾年了吧。”陳忠仔細回憶著說道。
    皇上做皇上……梓雲來聽見這句話沒來由的笑了笑，聲音打趣道，“你這樣說，好像朕天生就是要做皇上的。”
    “那是自然了，皇上當年出生不久就被立為太子了，是先皇心中唯一的繼位人選。”陳忠肯定的說道。
    梓雲來笑了笑，他其實倒不是這個意思，隻是覺得，這東楚差一點就要不姓梓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陳忠，你老實說，覺得朕這個皇上做的還算及格？”
    “皇上這是什麽話，您哪是及格呀，這東楚如果沒有皇上，怎麽會有今天的好日子呢？”陳忠奉承的開口。
    “不老實！”梓雲來搖了搖頭，“朕不中用了，連最信任的老家夥都欺騙朕。”
    “老奴不敢，老奴說的都是實話。”陳忠立刻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
    梓雲來笑了笑，又轉而問道，“那你說，朕的童兒以後會成為一個好皇帝嗎？”
    “一定會！”這次陳忠的話顯然更加堅定，“皇上，太子現在隻有十歲，可他現在的風範……說實話，比您當年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哈哈哈……”梓雲來聽了這話是真高興，其實他心裏也明白，梓童未來會是一個好皇帝，隻是……
    他很快又沮喪起來，“可惜呀，朕給他留了一盤爛棋。”
    “皇上，您別這麽說。”陳忠莫名的有些心慌，他從梓雲來的話裏聽出一陣傷感和悲涼。
    他低著頭，忍不住偷偷抬頭去看這位東楚之主，隻感覺他的背影被東楚壓彎了，此時看著竟有些讓人可憐。
    “好了，你回去吧。”站在佛堂門口，梓雲來遠遠的看著那泛著燭光的窗戶，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恍惚。
    “皇上……”陳忠有些遲疑，梓雲來又不可能在佛堂住一夜，為什麽趕自己走呢？
    他笑嗬嗬的說道，“您要進去與皇後娘娘說話，老奴就等在這兒，一會兒皇上出來了，老奴再陪皇上回去。”
    “不用了。”梓雲來擺了擺手，挪著步子，慢慢走向了佛堂的門。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頭看去，見陳忠還等在那，他有些生氣，“回去！”
    “是，皇上！”陳忠很少看見梓雲來發火，聽見梓雲來的聲音，就連連點頭，轉身離開了。
    梓雲來看著陳忠的背影，低聲說道，“老家夥，慢慢走，一個人，要慢慢走呀。”
    其實，白鈺安說的那些話他何嚐不明白呢，他知道是有人要毒死自己，而那個人……最有可能就是這佛堂裏的人。
    梓雲來深吸一口氣，緩緩推開了佛堂的門。
    曹畫屏跪在佛堂中間，一隻手纖細的手指一顆顆撥動著佛珠，另一隻手在胸口作揖。
    她穿著質樸的衣服，身上沒有半個飾品，頭發隻是用一根木釵簡單的挽在頭頂。
    她微微彎著腰，嘴裏低聲念叨著什麽，整個人看起來專注而虔誠，似乎有人推門進來也並無察覺。
    梓雲來站在門口，遙遙的注視著那個背影，他清楚的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屏兒，朕來了。”他站了一會兒，終於低聲開口喚她，“我們聊一聊好不好？”
    好一會兒，曹畫屏才輕聲回應，“皇上，臣妾最近離開佛堂的日子有些多，想多跟佛祖說說話，不然您改天再來吧。”
    竟是拒絕了。
    梓雲來也不理會，自顧的進來，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自顧的開口道，“屏兒，你認識朕多久了？”
    曹畫屏沒說話，繼續低著頭，念叨著什麽。
    梓雲來自顧的說道，“從你進宮到認識朕到成為皇後……有十七年了吧。”
    他連自己坐了多久龍位都不記得，卻清晰的記得他們相識的時間，甚至是第一次見麵的場景。
    “朕記得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還是個小菜女，跟你爹一起給東宮送菜，結果你自己跑丟了，跑到了朕麵前……”
    梓雲來的聲音歡快了幾分，“朕記得，第一次見你，朕就驚呆了，他們都說朕是個美人胚子，可朕卻從未見過像你這麽美的女孩子，所以，朕一下子就被你迷住了，硬要將你留在了宮裏。”
    曹畫屏依舊跪在佛前，仿佛根本沒聽見梓雲來的話。
    梓雲來也不介意，自顧的繼續說道，“朕真的很喜歡你呀，即使後來發生了那麽多事兒，朕還是喜歡，隻喜歡你。”
    曹畫屏還是沉默著，不給梓雲來任何回應。
    “屏兒，如果朕死了，”梓雲來再次看向那個瘦削的身影，因為這個身影他有了夢魘的習慣，他不明白，明明看起來這麽單薄的人兒為什麽會有那麽狠毒的心腸，他顫抖著聲音問道，“你能對童兒好點嗎？”
    曹畫屏依舊置若罔聞。
    “衛長空已經死了，童兒什麽都不知道，他把你當真最尊敬的母後，他會好好孝順你的，所以你……”梓雲來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在哀求對方。
    忽然，“哢”的一聲，似乎是什麽斷了，緊接著便是珠子落地的聲音，“劈裏啪啦”，在安靜的佛堂裏顯得格外刺耳。
    曹畫屏緩緩站了起來，轉過頭，遠遠的看著梓雲來，她那張美豔的臉在灰暗的燭光下，有些讓人看不清。
    她低聲問梓雲來，“所以你什麽都知道？你知道我跟衛長空之間的勾當？”
    梓雲來緩緩點了點頭。
    曹畫屏無聲的咬了咬牙，“那你是什麽意思？又開始裝慈悲嗎？梓雲來，你覺得你這是善良還是窩囊呢？你這樣活著有意思嗎？這個皇位給你坐著，真是浪費！”
    後麵幾句話，她幾乎是吼了出來。
    梓雲來並沒有生氣，反而順著她的話說道，“童兒還小，如果我死了，那麽就是你垂簾聽政，你留他一條活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