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晏在旁邊嚇白了臉色：“蕭郎中，魏野他的傷到底怎麽樣了？你別嚇我啊……”
    蕭煜錦臉上神情變幻莫測。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昨晚上他還安撫眾人說沒事的，養一段時間的傷就會好了。
    今天卻把出了死脈……
    “咳咳咳……”魏野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溢出了鮮血和某種猩紅的碎末。
    蕭煜錦認得，這分明是內髒被打得碎爛，承受不住了才咳出來的內髒死血和沫子。
    內裏竟然都爛成這樣了，焉能有活路？
    蕭煜錦不可置信地跌坐在一旁。
    沈晏晏臉色一白：“您這是什麽意思？”
    “魏野他不會有事的，你昨晚不是說了嗎？”
    她本就發著燒，這會更是頭昏眼花，幾乎站立不住。
    蕭煜錦神色恍惚，他自問從開始問診治病起，從未有過如此荒謬的誤診。
    怎麽會這樣呢？
    他不信邪，又重新給魏野做了一遍檢查，從頭到腳，但結果卻沒有任何改變。
    “弟妹，魏野他……可能要不行了？”
    沈晏晏眼前一黑，人徹底失去意識。
    聞訊趕來的李瑾和趙娘子以及李蓉兒都傻眼了。
    他們怎麽也沒想到，昨天白天人還好好的，今天怎麽就說要不行了呢？
    偏生沈晏晏又是個體弱多病的，長成這樣的美少婦守了寡，在村子裏得吃多少苦？
    魏野臉色灰青，失血過多後臉上幾乎沒了活人神采。
    他憐惜地抬手摸了摸旁邊沈晏晏的臉頰，又看向一屋子的至交好友：“我怕是沒多少日子了……”
    蕭煜錦：“不可能！你放心，便是耗盡我畢生絕學，也必然要將你救活！”
    李瑾：“別說胡話，先好好養病再說。”
    魏野卻隻是一味地交代後事：“我知道我沒幾天好活了，所以想將晏晏托付給諸位……”
    李蓉兒登時紅了眼睛：“魏野！我不許你說這種喪氣話，晏晏她如此年少，你怎麽舍得丟下她？”
    魏野臉上倒沒有多少悲涼，神色淡漠得像是在走流程：“無妨，隻是我這兒有幾件事想要求求諸位……”
    *
    沈晏晏再醒來時，外麵日頭已經西斜，白皚皚的積雪上覆蓋了一層柔美的金色。
    分明是這樣溫馨的畫麵，沈晏晏卻莫名覺得無端悲涼。
    魏野趴在床上，蕭煜錦正給他喂吃的。
    李蓉兒和趙娘子在旁邊裁衣裳，李瑾就在旁邊看書。
    看到沈晏晏醒了，蕭煜錦將她喊了出來。
    兩人行至院子裏的空地上。
    大雪覆蓋後的村落總是格外安靜，仿佛兩人隨便說點什麽都能傳出去很遠很遠。
    蕭煜錦深呼吸一口氣，緩和了聲音：“弟妹，魏兄怕是沒幾日好活了，你做好心裏準備。”
    沈晏晏先是一愣，隨即緩緩低下了頭，叫人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蕭煜錦歎了口氣：“抱歉，是我的疏忽，我醫術不濟，救不了他，但是你放心，我們受托於魏兄，必然會護著你。”
    “不論是我，還是李瑾一家，還是蓉兒妹子，都會拿你當一家人，有什麽困難我們都會幫你。”
    沈晏晏還是低著頭，緊抿著唇不知道在想什麽。
    蕭煜錦又說：“魏兄大概也就這幾日的光景了，咱們大家夥好好陪陪他，提前把年過了，也算是圓他一樁心願吧。”
    “啪嗒”，一滴淚珠砸在雪地上。
    蕭煜錦神色微僵。
    沈晏晏悶悶的聲音響起：“蕭郎中，你先進去陪他吧，我一會就來……”
    聲音裏帶著顫抖的哭腔。
    蕭煜錦抬起手，終究還是沒落在她肩膀上，歎了口氣轉身進了屋子。
    沈晏晏就站在院子裏，盡管穿著厚重的棉衣，身形依然瘦弱得驚人。
    她靜靜地站在雪地裏，梳著婦人頭，低著頭掩麵哭泣，露出一截粉白的細嫩脖頸，嬌顫顫的肩頭纖細得惹人憐愛。
    路過的村民們看到這景象，都忍不住放慢了腳步，溫聲軟氣地站在院外問候：“魏野家的，怎麽了這是？”
    “是不是吵架了啊？小夫妻吵架是正常的，你別那大老粗一般見識啊！”
    “什麽呀，你沒聽說昨兒魏野在城裏讓京兆府打了板子？哭成這樣，估計人不行了。”
    “哎呦喂，造孽哦，小夫妻這才成親多久啊？也沒留下個一兒半女。”
    “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怎麽會突然挨板子了呢？”
    “誰知道啊？”
    眾人無不掩麵歎息，望著沈晏晏惹人憐愛的身姿，頻頻搖頭。
    不怕寡婦年少，就怕寡婦俊俏。
    沈晏晏生得這般花容月色，不似俗物，沒了魏野的照拂，在這種鄉野之地焉能有活路？
    正房裏的幾人自然也能聽到沈晏晏壓抑的低泣聲。
    魏野趴在床上，誰也看不到他的神色，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趙娘子和李蓉兒相顧無言，都同情地歎了口氣，暗暗搖頭。
    蕭煜錦和李瑾對視一眼，也隻能沉默下來。
    生死一事，實在非人力所能扭轉。
    外麵天色漸漸黑了下來。
    沈晏晏哭完就忙活著去做飯了。
    入夜。
    她端著飯菜推門進來，臉上已經換上了溫和的笑意：“大家都留在我家吃完飯再回吧，天色也不早了，留下一起……就當今日過年了。”
    眾人望去，隻見沈晏晏端著餐盤，站在門口的方向，臉上依稀還能看到微腫泛紅的眼睛和藏在眼下的哀慟，但唇角卻努力掛著微笑，越發惹人心疼了。
    魏野率先出聲：“極好，我正好也餓了。”
    趙秀如夢方醒般，也跟著笑了起來：“是啊是啊，就當熱鬧了！”
    她推了推李蓉兒和身邊的李瑾。
    幾人這才勉強掛起笑意，露出幾分溫馨喜色。
    沈晏晏特意花了心思做的。
    燉得軟爛入味的羊蠍子。
    甜糯不肥膩的五花肉。
    用油煎香的五香臘腸。
    用大料鹵入味了的牛腩。
    脆爽的爆炒牛肚。
    清爽鮮辣的拌酸蘿卜。
    還溫了一壺極好的玉搔頭酒。
    眾人像是在慶祝狂歡，又像是在刻意打起精神歡送友人。
    總之，一頓晚飯，吃得還算是溫馨熱鬧。
    待將客人都送走後，房間裏隻剩下魏野和沈晏晏兩人。
    魏野抬手：“過來坐。”
    沈晏晏勉強打起精神來，坐了過去，替他擦掉臉上的汗。
    她知道他的傷口定然又疼了，所以他才總是冒汗。
    魏野輕易捉住她的手，扣在掌心：“我走後你不用擔心，我還有個弟弟，在臨鎮居住，最是個有責任心的秀才。我已經寫信給了他，讓他回來協助你辦理喪事，有他在，會照顧好你……”
    沈晏晏又開始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