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豺狼虎豹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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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一位身著素色羅裙的女子踏著蓮步緩緩行來,隨雲髻上未飾珠翠,遠觀之下麵色蒼白,卻別有一番弱柳扶風之態。
待她行至距傅穎芝數步之遙,一股專屬胭脂的香粉味撲麵而來,傅穎芝凝眸細看,發現她麵上敷著過厚的鉛粉,這般刻意作出的憔悴之態,讓少女不由擰了擰眉。
那女子望見傅穎芝,眸中霎時湧出清淚。
未及言語,竟踉蹌著撲上前來,一雙玉臂將傅穎芝緊緊箍住,伏在她肩頭嗚咽不止。
見狀,夏嬤嬤立刻上前諂媚地說道:“自打小姐遲遲未歸,側夫人一直食不下咽,憂心不已,現下見著小姐平安歸來,這顆心總算是能放下了。”
傅穎芝聞言心頭一凜,才知眼前這位,就是原主視若親母的溫側夫人。
溫氏假意抹了抹眼角,拉著傅穎芝,情真意切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穎芝定是受委屈了,別怕,隻要你活著,小娘養你一輩子也心甘情願。”
傅穎芝心中冷笑,麵上卻故作委屈,她咬了咬唇,一把挽住溫氏的手臂,微微顫抖著說道“小娘,女兒不過是去購置些絲線,此事亦是您親口允準的。怎的到了那嬤嬤口中,竟成了遭人劫持之事?”
說罷,怯生生地看了溫氏一眼,兩行清淚緩緩滑落。還不等溫氏開口,傅穎芝便抽泣起來,一副柔弱無助的樣子,任誰看了都會心生憐憫。
周圍的人竊竊私語,有人忍不住出聲道,“方才我看見三小姐衣冠整齊入府,若真被綁架,怎會是這般模樣?”
“是呀是呀,三小姐一言不發,倒是這婆子演了許久,可憐三小姐還一頭霧水。”
聽著周遭此起彼伏的議論聲,溫氏眼中寒光一閃,狠狠地剜了夏嬤嬤一眼,隨即,看向傅穎芝,語氣中帶著幾分責備與關切:“穎芝莫不是被嚇糊塗了?早先你與靜安一道,待到申時,靜安已安然歸來。偏你一人下落不明,叫人憂心如焚。這當中,你到底經曆了什麽?究竟是如何回來的?”
傅穎芝聽此,故意撅了噘嘴,一臉委屈與憤懣,道:“小娘這話倒叫女兒不解了。我與二姐姐行至半路,她便說臨時有事,讓我在此等候。女兒依言而行,可左等右等,始終不見她的蹤影。無奈之下,隻能打道回府。”
她頓了頓,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圍觀的百姓,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分:“如今想來,倒是奇怪,為何靜安姐姐讓我等候,卻自行先回府中,莫非存了心想讓女兒‘意外’失蹤不成?”
溫氏聽罷,剛欲開口說些什麽,忽而眼波一轉,身子便如弱柳扶風般搖晃起來,作勢欲倒,夏嬤嬤見狀,連忙上前攙扶住她。
人群中頓時一陣騷動。
傅穎芝眉尖微蹙,抬眸望去,隻見溫氏一副虛弱至極的模樣,柔聲道,“穎芝,家中上下都為你憂心忡忡,眼下都在正廳候著,就等你過去回話呢。”說罷,又輕咳幾聲,拍了拍傅穎芝的手背,道:“別怕,小娘定會為你撐腰。”
傅穎芝一聽這話,不禁冷笑一聲,她目光如炬,看向夏嬤嬤,聲音清冷,字字如刀,“嬤嬤張口閉口就是我被綁架了,此刻我身上可有半點傷痕?衣衫可有一絲淩亂?勳爵門楣重於泰山,奴仆妄議主家者,若查無實證,按大祁律法,該當何罪?還是說……”她眸光一凜,語氣陡然轉冷,“有人給了你膽子,指使你這麽做的?”
說罷,倏然轉頭看向溫氏,正色道:“母親說是要為穎芝撐腰,可是卻冷眼旁觀一個仆人在大庭廣眾汙蔑女兒。母親既然這麽擔心女兒,可派人尋我?敢問尋人的家丁姓甚名誰?出府時辰幾何?走過的街道巷陌又在哪裏?如若沒有,就派一老嬤嬤在門口唱戲。到底是關心我,還是陷害我?”
圍觀百姓聽此,看向傅穎芝的眼神變得同情起來。
不等二人作答,傅穎芝便又高聲道“清者自清!”說罷,一甩袖子,轉身徑直向府中走去。
留下溫氏和夏氏二人麵如土色,怔愣在原地。
傅穎芝眉頭緊皺,邊走邊嘀咕,有母如此,其父也定是個蒙了心的。思及此處,她眸中的霜雪之意更甚,加快了步伐向正廳走去……
穿過蜿蜒曲折的回廊,一片紅梅盛開的園子映入眼簾,隻見園中梅枝橫斜,花瓣如點點朱砂綴於枝頭,映得滿園生輝,美麗至極,可她無暇駐足欣賞,步履匆匆地穿過這片梅園,很快,來到了伯爵府正廳。
傅穎芝剛邁入正廳門檻,便聽到一聲怒斥,廳內,敬文伯傅書翰身著褐色長袍端坐主位,麵色陰沉,黑眸銳利,冷傲孤清卻又盛氣逼人,不覺給人一種壓迫感。
院子裏站滿了丫鬟婆子,個個低眉順眼,大氣不敢出,生怕觸怒了主位上的老爺。
唯有清脆的巴掌聲在院內回響。
隻見庭中跪著兩個小丫鬟,身形單薄,臉上帶著紅腫的掌印,顯然是剛剛受完責罰。見到傅穎芝,二人都像是鬆了一口氣。
傅穎芝憑著原主記憶,一眼認出她們是琴心和琴音,隨原主長大的兩個貼身丫頭。
原書中她們隨她流落莊子,受盡苦楚,卻始終不離不棄,拚盡全力護她周全。最終,一個慘死,一個被發賣。此刻,再見到她們,傅穎芝隻覺胸口百般滋味,灼燒心頭。
她努力將心中的情緒壓下,鎮定坦然的抬頭,對著父親行了一禮。
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見溫側夫人匆匆趕來,身子一軟,跪在了地下。
“老爺,都是妾身管教不嚴,才讓穎芝遭此大難。若是她清白有損,咱們伯爵府養她一輩子便是!”溫氏語氣哽咽,聲若鶯啼。
傅靜安聞聲而入,趕忙上前將溫氏扶起,“妹妹被人擄去那麽久,發生了什麽大家可想而知。如今,誰心中都不好受,母親不必過於自責。”說罷,一也假惺惺擠出幾滴眼淚,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敬文伯聞言,麵色鐵青,眉頭緊鎖,看向傅穎芝。
傅穎芝上前恭敬行禮後,不卑不亢的答曰:“女兒今早與二姐一同外出,行至半途,二姐稱有急事需處理,讓女兒在原地等候。卻遲遲未歸,眼見天色漸晚,女兒無奈隻得先行回府。誰料剛至府門,便見夏嬤嬤又哭又喊演了一出大戲。”
傅靜安聽罷,一副委屈不已的樣子,道:“我原欲出門尋找妹妹,剛出府門,便聽有人說你被綁架了,這我還如何去得?”
“姐姐當真不知我為何晚歸?”傅穎芝抬眸,淚水盈盈望向傅靜安,模樣竟比對方還要委屈三分。
話音未落已是渾身輕顫,珠淚簌簌而落,”我與姐姐究竟有什麽仇什麽怨,要受這般折辱?"
傅靜安眸中閃過一絲慌張,她慌忙看向溫氏,卻見後者眉心緊蹙神色凝重,心頭不由一跳。
"既如此,穎芝願自請前往祠堂,在傅家列祖列宗麵前與姐姐辯個分明!"傅穎芝朗聲道。
此言一出,傅靜安霎時麵色慘白,雙腿一軟險些站不住。
溫氏朝夏嬤嬤使了個眼色,老嬤嬤會意,急忙上前攙住傅靜安,轉向敬文伯俯身道,"老奴鬥膽,不如給三小姐驗個身,一切不都清楚了?”
溫氏聽後,故作驚慌地抬手阻攔:“怎可……”,又看向敬文伯,見伯爺隻是皺著眉,卻並未阻止,心頭不禁一喜,努力擠出幾滴清淚,聲音顫抖,仿佛滿心皆是疼惜與無奈,道:“老爺,穎芝已然受了委屈,難不成沒有別的法子了?”
伯爺麵無表情看向夏媽媽,命令道:“去叫幾個經驗豐富的婆子來。”
夏氏聽罷,恭敬領命,眼底是藏不住的竊喜。與溫氏抬眸對視間,信心滿滿地點了點頭。
這可是二人花了好一番功夫的籌謀。雖綁架之事稍有變故,不知為何蕭煜沒有出現,一切未按照原計劃進行。但她們可還有後手,一會幾個婆子,皆是主院忠心耿耿之輩,至於三小姐“失真”之事,誰又在意是真是假。
想到此處,夏嬤嬤眼角露出一抹沾沾自喜,剛欲退下,就聽一聲厲嗬:“誰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