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藥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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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福安巷。
初升的朝陽在青石板路上灑下柔和的金光,早起的鳥兒在屋簷間來回跳躍著,偶爾發出三兩聲清脆的鳴叫,巷子兩旁的早肆已經支起了攤子,蒸籠裏升騰的白色水汽在晨光中氤氳繚繞,空氣中飄蕩著包子、小麵的香氣,偶爾有挑著擔子的貨郎經過,扁擔發出吱呀的聲響,整條巷子都洋溢著溫暖的煙火氣息。
傅穎芝小心翼翼地拎著個精致的大漆描金提籃食盒走在街上,琴音跟在她的身後,手中亦是捧了個大大的黃花梨木盒,二人特意未乘家中馬車,就這麽踏著朝陽緩步而行。
轉過街角,不稍片刻,靖王府的鎏金匾額已映入眼簾。
門房遠遠望見那襲熟悉的身影,忙不迭整衣迎上,躬身行禮行問安後,一溜煙跑進府裏通傳去了,不敢有一絲怠慢。
不過半盞茶功夫,便見一身玄色勁裝的墨鬆從府中走了出來。
“三小姐。”墨鬆抱拳一禮,側身引路,傅穎芝微微頷首,隨他踏入了王府。
“殿下可醒了?”傅穎芝輕聲問道。
“回三小姐的話,殿下卯時初刻便起身了。”墨鬆恭敬答曰。
“這般早?”傅穎芝擰了擰眉,“可是有什麽要緊事?”
“練劍、讀書、習字,日日如此。”墨鬆挺直腰板,聲音裏是掩不住的驕傲,“我們殿下自律得緊,連當今升上都說他是‘日夜勤勉’呢。”
傅穎芝聞言眸光微動,忽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殿下可曾用過早膳了?”
“還未。”墨鬆在玉錦堂前收住了腳步,他躬了躬身子,朝門內恭敬道,“殿下,三小姐到了。”
門內靜了一瞬,傳來一道低沉的男音,“進。”
傅穎芝唇角微不可察地撇了撇,暗忖這人倒真是金口難開,連多一個字都吝嗇。
門扉輕啟,陣陣藥香和靖王身上特有的木香纏繞著鑽入鼻尖。
男人獨坐案前,低眉拭劍。晨光穿過雕花窗欞,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投下細碎金斑。劍鋒寒芒流轉,他眉宇微蹙,神色凝重,似在沉思著什麽。
聽見響動,向這邊看來,對著傅穎芝微微一笑,起身將那寒刃歸入鞘中重新掛回了牆上。
“三小姐大早上來府中,所謂何事?”男人看向傅穎芝,眯了眯眼睛,悠悠道,“總不會……是太想我了吧?”
傅穎芝眉梢微挑,朱唇輕勾——能同她這般調笑,想來他今日心情甚佳。
遂拎著食盒款步上前,在離他寸許之處停下,俯身將食盒放下時,少女的一縷青絲垂落,若有似無地拂過宋修遠的手背。
“殿下猜得真準,”傅穎芝嬌聲道,聲音中還帶著一絲挑釁,“小女子因思念殿下夜不能寐,所以這一大早便來找您以解相思之苦了……”少女羽睫輕顫,抬眸淺笑道,“怎麽,殿下不歡迎?”
宋修遠聞言,呼吸一滯,臉色瞬間漲得通紅,他本想學著這小丫頭的方式也逗一逗她,不曾想,又被她反客為主了。
少女身上的木蘭香氣陣陣縈繞鼻尖,那明亮清澈的眸子此時直勾勾的看著他,讓他一時忘了回話,隻覺耳根發燙,心跳如擂。
傅穎芝瞧見宋修遠的反應,眼尾掠過一絲得逞的狡黠,麵上卻是不動聲色,小心翼翼打開了桌上的食盒。
瞬間,一股濃鬱的飯食香氣在室內漫溢開。
宋修遠不自覺地傾身向前,隻見食盒第一層靜靜臥著一碗瑩白如玉的粥,旁邊配著兩碟精致小菜,色香俱全,甚是誘人。
傅穎芝將盒中的食物一盤盤取出來,不多時,便擺了一整張桌子
她退後半步,像凝視佳作一般看著這一桌子的飯食,眼中帶著幾分得意,溫聲向宋修遠一一介紹起來,“這是桂花山藥羹,有補土生金,培元固本之效,這是八珍糕,健脾養胃,益氣消食之效,這是蜜炙南瓜,有護胃氣,厚腸胃之效,這是薑汁菠菜,有沃焦救燥,煦胃散寒之效……”
宋修遠看著傅穎芝專注講解膳食效用模樣,心頭忽地一顫,眼眶竟不自覺地泛起濕意。
待傅穎芝終於介紹完滿桌佳肴,抬眸間正撞上宋修遠怔怔的目光。莞爾一笑,柔聲道,“這些都是益於腸胃的藥膳,殿下快些來用,看看合不合口味。”
宋修遠緩步落座,目光灼灼地望向她,輕笑道,“三小姐這般大清早送來藥膳,莫非是有事相求?”
傅穎芝不由輕嗔道,“當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
見宋修遠疑惑地看著自己,不由深吸一口氣,輕聲道,“殿下可還記得上次我提過的幽冥草?”
宋修遠神色倏然一沉,點了點頭。
傅穎芝咬了咬牙,斟酌著如何開口。
“但說無妨。”宋修遠看出了她的顧慮,溫聲道。
“你這病,應是中了幽冥草的毒。”傅穎芝看著男人的眸子,輕聲道。
心頭一緊,焦聲道,“可有解法?”
“暫時沒有。”少女輕歎口氣,忽而抬眸篤定道,“但是一定會有辦法的。”
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冊絹帛,正色道,“此毒尚不致命,我們還有時間。您可先服湯藥,輔以藥膳調養脾胃,或能緩解症狀,延緩毒性發作。”
說罷,將絹帛遞給宋修遠,“這是我連夜手錄的藥膳方子,其中所需藥材,入府時已遣琴音交付給墨鬆侍衛了。殿下可令府中膳房,依方烹製,日進一膳為宜。”
宋修遠忽然抬眸問道,“我還有多少時日?”
“三年。”傅穎芝輕聲答曰,男人深思片刻,再起抬頭時,眉宇間陰霾盡散,他接過絹帛,溫聲道,“三小姐如此厚待,本王真不知該如何報答。”
“殿下言重了。”見宋修遠重見笑意,傅穎芝的心,傅穎芝懸著的心這才稍稍落下。
宋修遠執起銀匙,舀了一勺桂花山藥羹送入口,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這羹細膩綿軟,還有淡淡桂花清香,不由朗聲道,“妙哉!”
傅穎芝見狀,輕笑起來,羽睫輕顫,露出兩個小酒窩,甚是嬌俏。她執起象牙筷,夾了幾片翠綠的菠菜放入宋修遠碗中,“殿下,這菠菜是用雞湯煨過的,最是養胃。”
宋修遠望著還冒著熱氣的菜肴和眼前這個為他布菜的少女。突然意識到,自母妃去世後,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關心過他的飲食起居了。
傅穎芝似是察覺到他的目光,臉上不由飛起兩朵紅雲。她今日未施粉黛,隻穿了件素雅的碧水青煙羅裳,發間那支木蘭花步搖隨著她布菜的動作輕輕晃動,宋修遠望著她低眉斂目的側顏,忽覺滿桌佳肴皆為陪襯——原來人間至味,不過是一室晨光裏,她素手分羹的溫柔模樣。
一種前所未有的情愫在宋修遠心頭湧動。他突然很想伸手拂去她鬢邊的一縷碎發,往日裏運籌帷幄的冷靜自持在此刻土崩瓦解,隻剩下一個念頭:他要護她一世周全。
……
當宋修遠慢條斯理地將最後一口食物咽下後,傅穎芝起身告辭,卻在門扉處,被男人叫住了。
“聽聞……”宋修頓了頓,意味深長道,“國公府那位蕭二公子近來沉迷賭坊,債台高築。這般局麵,不知三小姐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