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心有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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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
一陣噠噠的馬蹄聲從遠及近傳來。
蕭煜勒住韁繩,眯眼望向遠處那漆黑一片的山坡。
“公子,您確定是這兒?”劉二提著火把,聲音裏透著幾分遲疑,夜風拂過,火把上的焰苗忽明忽暗,在他粗糙的麵龐上投下跳動的光影。
蕭煜沒答話,隻是翻身跳下馬,靴底碾過草場的碎石,發出細碎的聲響。
他定是不會記錯的,白日裏找馬球的時候他看得真切,那山坡東南角,有一道刺目的金光一閃而過。
他賭了這麽多年,金子什麽成色,他一眼就認得出來。
他攥緊鏟柄,大步朝東南方向邁去,站定後,他狠狠跺了跺腳下的硬土,冷聲道,“就從這兒,挖。”
趙西猶豫著囁嚅道,“公子,這荒郊野嶺地,若是被人瞧見……”
蕭煜嗤笑道,“這破地方,除了打馬球,連野狗都不來,誰會管?”
語畢,他踹了一腳地上的土,看了看麵前二人,“趕緊的,別廢話。”
劉二和趙西對視一眼,隻得抽出身後的鐵鏟,俯身鏟土。
蕭煜斜倚鐵鏟而立,目光一寸寸碾過周圍的荒地,仿佛要透過幹裂的土層,窺見埋藏其下的秘密。
“公子!”劉二突然低呼一聲,手指顫抖指向土裏露出的一塊拇指大小的金色石塊。
蕭煜慌忙上前,提著燈籠湊近細看——隻見那拇指大小的金粒半嵌在褐土中,在火光下泛著誘人的光澤。
他心跳驟然加快,猛地蹲下身,瘋了一般扒開著周圍的泥土。“再挖!再往下挖!”
三人瘋了似的揮舞起手中的鐵鏟,泥土如雨點般飛濺,坑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下延伸。突然,“鏗”的一聲脆響,趙西的鏟子猛地一震。
“有東西!”他啞著嗓子喊道,雙手顫抖著撥開浮土。岩層裸露的刹那,三人同時倒吸一口冷氣。
隻見那整片岩壁上,金砂如蛛網般蔓延,在微弱的光線下閃爍著細碎的金芒。
蕭煜瞳孔驟然收縮,鐵鏟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發了……”他嗓音沙啞,手指輕輕撫摸著岩壁,喜極而泣,“這下真發了!”
劉二呆立在原地,雙眼發直地望著眼前的景象,狂喜道,“公子……我們可是為朝廷立了大功啊!”
蕭煜猛的轉身,一把揪住劉二的衣領,眼中迸射出貪婪的凶光,“閉嘴!”他壓低聲音,厲嗬道,“這天大的富貴,憑什麽要拱手讓給朝廷?”
劉二被他勒得幾乎喘不過氣,額上冷汗涔涔,“公子,這可是滅門的大罪啊!”他望著蕭煜逐漸扭曲的麵容,聲音越來越小,“朝廷若知道我們私采金礦……”
蕭煜充耳不聞,眸中隻剩下那片金色。
他咧嘴一笑,眸中閃過一絲陰狠,“怕什麽?天知地知,你倆知我知。”
蕭煜忽地唇角一勾,眼底寒意未散,臉上卻驟然綻出笑意。
他伸手重重拍了拍劉二和趙西的肩膀,力道大得讓兩人身子都跟著晃了晃。
“放心,”他向前湊去,聲音壓得極低,“你倆是我的人,我自然不會虧待。”他頓了頓,冷笑道,“你們都是聰明人,對吧?”
劉二和趙西渾身僵硬,眼神倉皇交匯一瞬,便再不敢作聲。
蕭煜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若有所思道,“開礦需要人手、工具,如此大張旗鼓。”他蹙了蹙眉,道,“如何才能遮掩過去。”
趙西偷覷著蕭煜神色,壯著膽子低聲道,“不如……開個酒館如何?前頭賣酒,後頭運礦。”
“妙!”蕭煜眼中精光乍現,撫掌大笑,“當真是個好計策!”
劉二小心翼翼插話道,“公子,這啟動銀錢……”
話音未落,蕭煜臉上的笑意驟然凝固。
國公府這些年徒有虛貴之名,內裏早被蛀空了根基。父親整日謹小慎微,母親又是錙銖必較,怎可能為他這“荒唐事”掏出半兩銀子?
他驀地想起上個月那個陰沉的午後,透過珠簾縫隙無意間看到,母親背對著房門,小心翼翼地從雕花羅漢床的暗格裏取出一個紫檀木匣。匣蓋開啟的刹那,那一疊整整齊齊的地契和銀票,都在他眼底映得清清楚楚,頓時心中有了主意。
“錢的事……”蕭煜沉聲道,眼底閃過一抹陰鷙,“我自有辦法。”
他用力攥緊拳頭,在心裏反複說服自己,不過是暫借罷了,待金礦獲利,定當十倍奉還給母親。
夜風驟急,火把上的焰苗劇烈搖晃著,將三人的影子拉長,扭曲著投在山壁上,仿若三隻張牙舞爪的惡鬼,在山石間蠢蠢欲動。
……
夏日午後的醫館院中,蟬鳴聒噪,柳枝懶懶垂在溪邊,幾簇淩霄花攀著院牆,開得正盛。
傅穎芝正俯身在青石藥碾前,素手執杵,細細研磨著草藥,額間沁出細密的汗珠。
忽聽側門處,傳來三輕一重的口叩門聲,傅穎芝眸光微轉,瞥向一旁正碾藥的琴音。琴音會意,擱下藥碾,快步上前將門閂悄悄撥開。
門縫方啟,一道玄影便如遊魚般滑入。
來者正是墨鬆,他今日著一襲玄色勁裝,腰間佩劍雖在,卻刻意以墨緞纏裹劍鞘,連慣常的劍穗也除去了。這般裝束,顯是為了避人耳目。
"三小姐。"墨鬆抱拳一禮,聲音壓得極低,“魚已入網。"
言畢,從袖中抽出一封密信,雙手奉上。
傅穎芝接過信箋,當那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時,心口驀地一緊。
她抬眸看向墨鬆,輕聲道,“王爺他……可還安好?"
墨鬆聞言微怔,隨即垂首應道,“王爺一切安好。”
話至此處,他忽地憶起那封靖王給他的那封親筆密信,通篇字跡蒼勁如鬆,行文間條理分明,字字皆是公事公辦的口吻。
偏生到了末尾,筆勢卻驀地一緩,添了句,“傅三小姐可曾安好?"
那最後一捺收筆時微微凝滯,墨跡在宣紙上洇開些許,倒像執筆之人落字時心緒浮動。
而此刻,眼前的這位傅三小姐,雖麵色沉靜,眸光卻似透過信箋望向了別處,顯然也心有牽掛。
——倒真是,心有靈犀。
墨鬆心下暗歎,抱拳一禮,“屬下告退,小姐若有差遣,隨時傳召。”
待他身影消失在門外,傅穎芝將信箋收入貼身的暗袋,看向琴音道,“走,咱們去會會顏大人。”